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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十字架(第1页)

卯生看看凉面,又看王天化那张平静而十分真挚的脸,不禁热泪盈眶。也只有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还是昨天中午同儿子一块儿吃过饭。章随杰家只是喝酒,粒米未沾,腹内早已空空。可是现在面对这碗凉面,他竟毫无食欲。他感激而又轻轻推开碗,说:

“谢谢您。我吃不下去。”

“吃!”王天化突然瞪大眼睛,口气完全是命令。

卯生一脸悲伤地摇了摇头。

“吃!”王天化强行将碗塞入卯生怀中,两眼依然瞪得溜圆:“不吃不行!不吃,我就把这碗面打进水库!”

卯生一辈子的得益,与屡屡吃亏都因个性极强。他一生中,除了父母,从不肯随便随意外接受任何人这般强硬的命令语气。每及此类,他的意识是宁可头断,绝不屈服。可是此刻,在对方生硬的命令和目光的威逼下,他居然毫无反感,竟然十分激动,甚至有种忽然被人威慑住了的感受。

他近似顺从地端起了碗,用筷子挑着,泪珠又顺着脸颊成串地滚动。儿子惨死水中,自己身处异乡举目无亲,于此孤独凄苦间,幸有这些过去素不相识,如今相处不久的好心人的关照,才不至于被人彻底遗忘。人落到如此凄惨地步,个中滋味的确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吃,是哭着吃。脖子梗塞着,艰难地往下咽,往下吞。他有生以来,从没有感觉过吃饭也是这么艰难。一想到昨天尚有儿子陪着吃饭时,不由更加泪如雨下。

王天化心软了,眼圈居然也湿润着。他默默地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不时看卯生一眼,那意思似是不忍相催又希望他能多吃一些。卯生吃过半碗,筷子在他手中停了很久很久不能动弹,他感觉到自己胸部与肚内,仿若早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填实了,已经毫无空隙。

王天化叹一声,接过碗说:“算了吧。”

卯生又接过碗来,说:“请让我,倒……倒给我的儿子吃吧。”

他倒下去了,面条在水中缓缓下沉。他并没有看到儿子来吃,但他想象儿子会来吃的。因为昨天的米饭夹生,儿子吃的也不多……

王天化接过空碗,叹一声说:“你这个人呀,我听程先生好几次介绍过,满肚子才学,为人也值得钦佩。可这件事你要想开些啊。痛心是痛心,尺长养大,刚刚盘出点名堂来,刚才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咋不痛心呢?可是你也要想想,养娃子就像种瓜种豆,哪根藤上不开谎花呀?”

卯生默默地点头。泪水依旧流淌着。

王天化问:“听说,你要请水库上的人来打捞?”

卯生点头。

“你白花钱!”

卯生抬起头来,满眼迷惑。

“人家没骗你。从这里掉下去的人一般是捞不起来的。”王天化扔掉烟头,“修这水库时,我是民工,处处到到我都熟悉。这下面是老河底子,是条峡槽,是一片乱石仓。拖耙下去,在乱石仓上是没法落实的。你想想,乱石仓里怎么耙得起人来?如果你非要用捞的方法捞起人来,除非潜水员——你有多少钱?”

卯生掏出身上所有,看了看,大约有四十多元。

“咳,我不是问你身上有多少钱。你有多少钱,程先生都跟我说了。”王天化又燃烟。“我是说,请潜水员还要去丹江,去葛洲坝,动手就是几千、上万的——你有多少钱?问题是,你又何必捞呢?如果娃子能起来,今天明天,三两天是会漂起来的。要是漂不起来,天丧土丧,火丧水丧不都一样吗,啊?我当兵时走南走北,啥样的丧人法儿没见过,人家不都是父母娘生的人吗?”

王天化接下说,所谓“天丧”,是有的民族将死者沐浴洗净后,裸体放置荒郊,任饿鹰扑食,食得越干净,家属越高兴;反之则嚎啕痛哭。又说“水丧”同是民族风俗,同样为死者焚香沐浴后,驾船丢入江中,任江水洗涮,任饿鱼分食……

这条直爽的汉子说话毫无顾忌,不加拐弯。但他话说的中肯,体贴,令卯生惊恐,却又无言以对。卯生决定不再请人打捞了,既是白花钱,又何必。当然,他不敢奢望也没办法去请潜水员。但他接受不了什么水丧。他思想失控地想到了鱼食人肉的残忍情景。他希望着儿子自己能浮起来。

“王老板,”卯生迟疑一下问:“你刚才说——‘要是漂不起来’的话,是啥意思?”

“噢,我这只是说法。不过也有可能。你看——”王天化的手向西指了指,说:“从这里过去十米左右,偏近库底有一个直径一米多两米大的排沙出水口,这出水口定期、定时排水抽沙;再上面是分级排水孔,排出的水送往水厂。供全市一大半人口的饮用水。我要说的是那排沙口,那出口处拦有不锈钢材质的铁栅、铁网。娃子下去,要是拼命地胡撞乱闯,如果撞到了那个方向,又恰巧碰上了排沙的时候,被那出水口一吸,人肯定会哗地一下贴上铁网,因为那吸力是很大的。你想,那还能漂起来?”

卯生浑身一震,忽然感到自己的五脏被一可怖的巨掌攥紧了,紧接,又像被一股强力吸附在了腹腔的中某一处。那种抽搐感,疼痛感,远比医生拔火罐子吸淤血还难受。这刹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出水口正车动着巨大的旋涡,正以万钧之力一般老远老远地吸去了他的儿子。儿子被那不可抗拒的强力吸附着,迅猛异常,噗一下撞了过去,撞得人成肉饼,血肉模糊,紧紧贴附在那铁栅上,四肢摊开像一大字。这瞬间,他感到自己的心也被撞成了肉饼,一阵比一阵紧地抽颤,疼痛,麻木、窒息。全身心的血液也仿佛停止了循环。

他想起了十字架上的耶稣,泪水再度扑面而出。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咳!”王天化叹了一声。他望着卯生的脸,语气又带着安慰地说:“据我晓得,这水库淹死的人,多数还是漂起来了的。”稍停,他又问:“听小程说,你请他把被子给你送来,晚上你要守在这里,要在这里等?”

卯生点头:“我是说,如果下午捞不起来时,再……”

“那,你现在已经决定不捞了,不更要在这里等,嗯?”王天化突然站起,说:

“何先生你听着,我比你大两岁,我现在狗站粪堆子上巴大些说:你要听我的!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是保住你不倒下,保住你身体不出事。走,现在就跟我走!告诉你,水库上有我几个朋友,我已经请过他们了,人一漂起来,他们就会给我家去电话。你只要在家里等着就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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