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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兄弟媳妇（第1页）

人愈来愈近，看得也越来越清。这刹那，卯生忽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那次所谓的相亲，想起了那幕坑人一生的“灯下黑”，和那灯下黑中的一团阴影……人的思想有时像匹奔驰的野马，驰骋起来几乎不由人控制，为此，他下意识而又努力地摇了摇头，幸好他的思想很快重新回到了现实，回到了眼前。

那女子缓缓来到近前，嘴里向她的姑父姑妈打招呼，两眼却向卯生探视。看来其人不笨。街面两旁，闲聊闲逛的人很多，她竟能一眼瞅住与她相亲有关的人。卯生不禁含笑站了起来，礼貌性地点了点头。那女子倒也还之一笑。

这女子，身材中等匀称，的确给人一种少见的壮实感。她脸形方圆，微黑中透着浅红，面相不算很美，但也不能说丑。她气质温和，两眼幽幽的，望人随和专注，含有一种既无邪念而又令人舒心的脉脉温情。

总之，卯生觉得这女子看去还顺眼，能将就，至少配惊蛰尚可以。

大家目送那女子去后，师傅便迫不及待地问卯生：

“咋样？”

卯生笑了。他说：“就惊蛰而言，这女子还不错。”

卯生说的是内心话。他不敢说慧眼识珠，但可以肯定这女人未来是位贤妻良母型人物，而且身体的确很壮很好。至于知识，他一向认为没文化者难谈知识；不过可以断言，作为同为文盲，凭直感这女人应在贺春英之上。

总之，卯生现在彻底忘了原“看后再推”掉的打算，反有种莫名的犹豫，甚至是高兴。是的，为弟弟想，未来家庭有位贤妻良母式的女人，当是人生之福。然而，美中不足的，仍然是“过婚”那件事情。这尚需要考虑，更需要弟弟的同意。

卯生处事作风向来是雷历风行。他立刻回家，马上请人进山叫回弟弟。年初，惊蛰被人相邀合伙承包了生产队一块荒地。并由此加底分为十分工票，算得是正式宣告为成人了。

叫回惊蛰后，卯生对弟弟如实说了骆姓女子的情况，最后问：“情况就是这样，你想不想去看看人？”

卯生这么问的意思很明显，弟弟若嫌人家是过婚的，就没必要也无须去看人，反之就应该去看看。

“我想，想去看看。”惊蛰极不好意思地低头说。

卯生看着害羞的弟弟笑了笑：“那就去吧。时间就定在明天。看后，如果你说好，我们就定下来，并争取今年结婚。反之，也就算了，我再另行请人做媒。记住，你去看人时要不怕说话，要多交流，表态前一定要三思，一是要有自己的主见，是好就好；不好，千万不要勉强。你现在年龄还不大，加上家中现有的状况和条件，你绝不是说不到媳妇儿的人。特别是那女子曾经结过婚的这一层，你一定要认真考虑，千万不要头脑发热。啊？”

“我晓得。”弟弟点头答应了。

当天下午，卯生通知了师傅，第二天一早惊蛰就去相亲。

第二天下午，卯生正在屋后砌路边石坎时，忽听屋前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再听，知道是惊蛰相亲回家了，嫂子与贺春英正围着惊蛰取笑。少会儿，贺春英长舌妇般跑来向卯生报告：

“惊蛰回来了。看中了！人家打发他鞋子、袜子，还有手巾……好多好排场呵。”

“哦，惊蛰呢，他说好？”卯生放下一块石头后，伸起腰问。

“他说很好。他说他要是说到了人家，才是福气呐。”贺春英像自己也捡到了一个金元宝似的笑得满面灿烂。卯生像受感染似的也笑了笑。

随后，惊蛰赶到屋后见卯生。他春风满面，一脸是笑道：“二哥，我回来了。”

“噢，回来了。咋样？”卯生审视着弟弟的脸。

惊蛰依然笑，笑得很不好意思：“还好。我答应了，他们也喜欢。”

“还好？不要勉强呵。”

“不是。我喜欢。”

“是吗？”卯生拍拍手上泥土，点烟，然后两眼闪闪有光地盯着惊蛰问：“其它事——你也想好了？”

卯生这里所指的“其它事”，自然是指女方曾经结过婚的事。

“想好了。只要人好，结过婚的那件事，我想不是大事。”惊蛰回答得很干脆。

卯生为弟弟有此观念而异样地看着他，由衷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惊蛰你要记住，为人一诺千金。今天想好，日后无悔。更不能凭一时冲动，将来怨人怨己。我说的‘怨人’，是指不能怨你未来的媳妇儿，也包括我们这些为你提说亲事的人。听明白了？”

“听清楚了。”惊蛰腼腆地笑，“这事儿你都说清楚了，是我个人做的主，我能怨哪个。”

卯生点头：“那就好。”

卯生说后。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如果你们都没意见的话，我想让你们今年秋天就结婚。现在是春末，我想说的是，还有三四个月呢，这几月你要多去女方家走动走动，要多了解女方，要是发觉有什么不妥、不满意的地方，你要及时告诉我，我们就该果断处理。你明白？”

惊蛰点头说：“我明白。”

卯生如此婆婆妈妈，苦口婆心，怕的是弟弟重走自己老路，重蹈自己复辙。但他有信心，弟弟现在不是自己当年，只要他有头脑，没人能左右他的婚事。

卯生于生具带的脾气，定了的事，说办就办。争得亲戚同意后，他立刻请人择期，决定七月给弟弟完婚。时间虽然只有三四个月了，但有钱，什么都不太急。只是要给弟弟腾新房，于是便抓紧续盖房子。一阵忙乱，很快盖好了两间简易的三十六平米的小平房。竣工不久，地面尚很潮湿时，他便同妻子一道搬出了床铺等物，终算为弟弟腾出了新房屋。

人情彩礼，烟酒席面，凡市面可买的一应物品，很快办齐了。唯有肉类难买。这玩意儿，自从“文化大革命”起，市面上“绝迹”将近十年了，根本无处可买，喜宴却又必须。怎么办？无奈中，卯生想到并找到了朋友兴国。兴国书生，交游甚广板眼特多，且为人热肠。果然，兴国仿佛只费举手之劳，便通过元龙从教师暑假会上扯来了一百八十多斤高价猪肉。可惜天热，肉有些臭。

不过臭虽臭，总算可以将就。忙虽忙，总算万事俱备了。现在只缺新郎。山上承包的活路紧，直到婚期前一天，卯生才不得不派专人去请弟弟。当天下午，惊蛰大汗淋漓地挑回一挑柴。卯生看后很不高兴道：

“谁叫你挑柴了？这么重，怕有上百斤吧！”

结婚是人生一大喜事。惊蛰挣工分票虽苦，倒也落得喜事操办中的清闲。有点像程咬金上瓦岗，“捡得江山坐”的味道。所以挨骂他也笑。弟弟的笑，让卯生感到心中很甜。

喜事过得很顺利，很热闹。其隆重与气氛并不次于卯生当年结婚。亲戚朋友，同院和同队的邻里，该来和不该来的都来了。更让卯生高兴的是，由兴国率队，这天光临了一批未来的大学生，一批才子。其中一位，不久便是享誉中外文坛的大作家。深夜，卯生送走最后一批才子贵客们，有种蓬荜生辉感。沉吟中，他暗自祝福弟弟、弟妹，愿他们借今日吉祥喜庆之气，幸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