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两年,他们的交情是一点也没变好。
此时酒食已端上来,杨齐宣夹了一筷子,有些嫌弃,道:“我之所以来偃师这么个小破县城,还能待得住,肯定不是因为这里有半分乐趣。而是右相对你很重视,懂吗?”
“这我知道。”
“你知道?但我却没看到你对右相的重视。”
“我在地方官任上,对右相的重视总不能高过治下百姓。”
“别给我打这种官腔。”杨齐宣道,“你向右相谋偃师县尉之职时,答应过什么自己可还记得?”
他很懂李林甫的心思,能顺手除掉薛白当然是好事,可这并非他这趟来的本来目的,故而面对高尚的劝说,他不为所动。
他另有正事。
“是。”薛白道:“王鉷。”
“亏你还记得。”杨齐宣道:“骊山大案,种种迹向皆指向王鉷,你到偃师来找证据,为何这么久没有作为?”
“杨兄是怎么想的?”
“王鉷利用水陆转运使权职之便,以征劳役为由,把对朝廷心怀不满的妖贼送到骊山,偃师县丞高崇,首阳书院山长宋勉,皆是其同党……这般简单一件事,你如何看不出来?”
聊到这个地步,薛白反而闭口不答了,思忖着。
他其实也得到一些消息,知道这半年来王鉷的权柄已渐渐威胁到了李林甫。
早在天宝五载,世人说起王鉷已是十分畏惧了,但那时的王鉷在李林甫面前还是无比恭敬。
说来,众人皆捧,唯王鉷一个人还在苦苦维持的恭敬又能持续多久呢?
可见局势又要有变化了,天宝年间这朝堂氛围实在是算不上好,索斗鸡真是在一场接一场地斗……
过了一会,杨齐宣沉不住气,道:“你倒是说话啊!”
“我确实答应过右相。”
“那把罪名推到王鉷头上便是。”杨齐宣道:“我在这破地方苦苦等待,尽看你一通瞎忙,反把罪名往安禄山头上栽,想食言不成?告诉你,戏弄右相绝没有好下场!”
薛白道:“杨兄可知我为何如此?”
“我管你为何,我只要结果。”
“若我查出的都是真相呢?”
“真相?”杨齐宣好似听了莫大的笑话,啐道:“狗屁真相。”
在他这种人眼里,朝堂争夺只有利益,没有真相。
薛白其及背后的杨銛目的很明显,是在利用右相府与王鉷的嫌隙,牟取官位。假称助右相对付王鉷,实则矛头指向安禄山,以剥右相之势……着实狡猾。
这才是真相,真相是逐利之心,假借忠诚正义之名、口口声声证据事实,而行争权夺利之事。
“别以为你能骗过我。你或是觉得我奈何不了你,但别忘了,你的前程还是掌握在右相手里。你立再多功劳,右相一句话就能卡着不让你升迁,甚至罢了你的官。到时贵妃、虢国夫人可来不及为你求情。”
杨齐宣起身,最后道:“言尽于此,在我离开之前,把我要的证据给我。”
纨绔子弟这种可笑的威胁,薛白不在乎。
他也不急着马上升官,眼下他最希望的是尽快把偃师县的摊子铺开,到离开前能够安排能信得过的人来接替自己,或者暗地里的势力足以架空县官了。
但李林甫的态度,他不能不理会。比如,之后要想把谁调到偃师来接任,绕不开右相的首肯。
今日杨齐宣能说这番话,显然李林甫已经急了。
薛白权衡着这些,转回尉廨,铺开纸笔,开始给杨玉瑶、杨銛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