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昭矜贵优雅,叙事平和,既不狰狞,也不凶狠,仿佛方才所言的赵王景王之亡,与她毫无干系,仿佛司徒文泰所言那些历历在目的侮辱,也无法到达她的耳里。
司徒清洛坐在榻边浑身僵硬,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想离开这里,他企图起身离开这个房间,司徒云昭突然伸出一只左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怎么都无法起身。
司徒云昭骨节分明的手指泛了白,手背上青筋凸起,看起来却毫不费力。司徒清洛毕竟是正值青春的少年,又加想逃跑的求生的本能,却被司徒云昭一只左手轻而易举地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司徒清洛已经额头上青筋暴起,片刻后也便放弃了挣扎。司徒云昭拿出月白的手帕擦拭干净手,继续说道:“这些事你身在东宫,全然不知,你比你父皇司徒文泰幸运得多,只赖长公主将你护在羽翼下,遮风挡雨,庇护得太好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了她的心。”
司徒清洛声音细若蚊蝇,生怕触怒了司徒云昭,又想表达不满,“呵。皇姊她,现下根本无心家国,她一心只有你。人言送佛送到西,她如今不管朕了,朕该怎么办……”
司徒云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明明是透亮清润的声音,司徒清洛却如惊弓之鸟,慌乱无常地往龙榻里瑟缩,直到退无可退。他的手向后面的锦被里摸索着什么,谨慎地用身子遮挡住动作,还紧盯着司徒云昭,生怕他发现什么异常。
司徒云昭自宽大的朱红袍袖里抽出一把短小精致的匕首,“陛下可是在找这个?”
司徒清洛几乎两眼一黑,大惊失色,“你,摄政王莫要冲动,你要做什么?我皇姊呢?”司徒清洛向着门口惊呼,“皇姊!皇姊!t”
司徒云昭手上把玩着匕首,清淡的音色里总算染上了一丝温柔,“长公主在平南王府,已经睡下了。”
看来皇姊已是站在了她那一边,司徒清洛出于恐惧,又眼见无望,连忙赤脚连滚带爬地扑到地上,向着司徒云昭不住地磕头乞求,额头在朱红的地毯上都砸出了砰砰的声响,“摄政王,你饶我一命,看在我是皇姊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的份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真的不能死,我还不及弱冠,母后去世时托付皇姊好好照料我,皇姊唯有我了,皇姊虽则对我失望,却也决然不希望我死的,皇姊不能没有我……”
“懂得审时度势,即便是见风使舵,你也比你父皇聪明得多。”司徒文泰毕竟做了二十年独掌大权的君王,骨子里到底是骄傲自大的,时常不肯低头,而司徒清洛年纪小,又始终被司徒清潇护在羽翼下,即便登基为帝,也从未掌握过真正的权力,从未真正尝过做帝王的滋味,他虽身有倚靠,对司徒云昭却是恐惧更甚。
而司徒云昭若说与司徒文泰是相斗,对待司徒清洛便是连“斗”也算不上,只像是对待孩童,甚至是慵懒地逗弄猫狗一般。
“陛下莫怕。”司徒云昭嘴上语气温和,却撩了撩袍角,生怕自己被地上磕头作揖的司徒清洛沾染到分毫。
“我来,其实是想与陛下做个交易。”
司徒清洛抬起身子来,眼中不解,“交易?”
司徒云昭居高临下,“本王可以给陛下最想要的东西。”
司徒清洛身着单薄的中衣,呆呆地站起来,赤脚踩在地上与司徒云昭对视,面色茫然。
“皇权。”
司徒清洛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咽了口口水,急切地问:“摄政王此话怎讲?”
“陛下年逾十八,按本朝惯例,合该纳妃立后了,立后大典之后便该亲政,从明日开始,陛下便可回朝处理政务了。”
司徒清洛难以置信,眼里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摄政王所言可是真的?!”
司徒云昭弹了弹袖角,“本王冒夜前来,难不成与陛下玩笑?”
司徒清洛心中暗喜,陆太傅的招数果然起了作用,“那,摄政王的条件呢?摄政王尽管提。”无论什么条件他都会一口应下。
“陛下的可自行挑选合眼缘的贵女为妃为后,倘若一年内皇后与各位贵妃有一人怀上皇嗣,无论男女,本王可以保证陛下至少可以稳坐皇位至皇嗣降生,倘若无嗣,一年后陛下自行禅让。”
司徒清洛面露难色,他无比渴望掌权,可是有司徒云昭在旁,这般的条件还是有些令他为难,司徒云昭又继续道:“自然,按例陛下亲政之后便不该再有摄政王,所以从明日开始,本王自请卸任摄政王,退居平南王位,这一年内,陛下大可独揽大权,本王不再干政。”
司徒清洛一下子大喜过望,他对皇权的渴望太过剧烈,只要能独自掌握政权,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更何况司徒云昭不再摄政,淡出朝堂,简直不亚于天上掉馅饼的事,“摄政王为何如此?”至于皇嗣,只要广纳妃子,何愁一年内无有皇嗣。
司徒云昭淡淡地,“陛下年近成人,本王始终把控政权,朝野上下不满之声不绝于耳,你以为本王愿意么?本王也不想做此恶人,落得千古恶名,不如寻一个你我两宽之路。本王也不想让长公主再听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了。”
司徒清洛深觉有理,喜上眉梢,连忙表忠心,“摄政王如此宽仁忠心,皇姊与你在一起朕也放心,如此最好,朕保证日后绝不会干涉你与皇姊之事!”
只要能予他恩惠,无论对方是谁,这位小皇帝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将从小庇护自己的亲姐姐双手奉上。想到此处,司徒云昭心中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