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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这可是我的终生大事,难道不比军情重要?”崔焕之苦笑道,“虽然我最是心仪之人已嫁了他人,但我也不能随意娶个女子就这样了此残生,这不两相耽误么?”
清河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婚后我夫君将我管得甚严。你怎知我一定会来?若是我今日不来。你难道就不跑了?”
“我一直等着你。我知道,清河,你一定会来帮我的。”崔焕之忽而一笑,抬起已是神采奕奕的凤眸,目光燃着几分灼亮,对她笑道,“当年你不想和亲的时候,就跑得远远的,哪怕去了敌国受尽折辱也在所不惜。我此刻的心情,世上除了你,怕是无人更能感同身受了。”
他说得言之凿凿,理所应当,清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确实,她接到他以密文写就的请柬当日,来不及告之她夫君便匆匆易装出城,日夜奔马不辍往廓州赶。
个中原因,或许是为了他为她死守凉州五年的恩义,或许是因他为她放弃凉州的愧怍,也或许是因为五年来并肩而战,无关风月的情谊。
他的心意,她此生无从回应,却始终希望他也能和她一样,找到命定之人,相守一生。
清河不由抬眸,与他笃定而又肆意的目光对视,收了笑意,道:
“不管如何,你的婚事来的太过蹊跷。婚期仓促不说,婚宴还重兵把守。”她巡视了一圈内宅四周,问道,“你难道不好奇,“你阿耶为何突然要让你娶许氏女?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内幕么?”
崔焕之沉吟片刻,道:
“这几日我困于局中,只忙着脱身,未曾细思。经你这么一说,似是确有些古怪。在我印象中,我崔氏与许氏的关系向来并不亲近,不过泛泛之交。”他摇了摇头,纠正道,“应该说,阿耶向来看不大起河东许氏的。我思来想去,都不甚理解,阿耶为何此次要执意令我娶许氏女。”
清河点头。
看来,崔焕之所知的并不比她多。
可陇右崔氏和河东许氏,除了地缘毗邻,究竟还有何交集可言呢?
她一面细思着,一面发问道:
“你可知你的新娘子在何处?许氏与你家联姻,她或许知道些什么,不如找她试着问一问。”
崔焕之微微一怔,面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薄红,转而背身拂袖道:
“什么新娘子……我是又不会娶她。你此计不可,我才不要见那个倒霉婆娘。”
身后许久没有声音,他转身,见清河双手抱臂,抬起纤指不经意地挠了挠鼻尖,微微歪着头望着自己,洞彻的眼神颇有几分玩味。
他竟被这她这看破不说破的目光看得有些脸颊发热,立刻摆手道:
“罢了罢了,我去找就是了。反正今日,我是绝不会跟她拜堂成亲的。”
清河笑而不语,任由他拽住她的衣袖,一鼓作气走出了柴房。
据悉,几日前河陇侯便派人前往河东结亲,许氏家主许天臣便已将幺女送来了廓州。此次嫁予崔氏的许氏幺女,名为泽玉,曾被圣上封为沉郡县主,今次出嫁被安置于内院中一处僻静且清幽的偏庭。
二人躲过四处巡逻的府兵,蹑手蹑脚来到偏庭的厢房门外。崔焕之面露犹疑,还未推开房门,就听到房内传来“呯嗙”一声巨响。
他身形一震,又闻内里传来一个女子尖细的嗓音:
“不对,都不对。彩云髻不是这么盘的,都给我出去!”
清河赶忙拉着崔焕之后退几步,躲入了一旁的树丛中,用芭蕉叶挡住住了身姿。
厢房门开了,一队侍女从中低垂着头走出,又将房门再度掩上。
清河挑了挑眉,眼神示意崔焕之,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时机。而他,反倒是没了行军打仗时的那份勇猛果决,左顾右盼间,被她推推搡搡着来到门前。
本想让他直接推门而入,谁料他竟怂到敲起了门。清河汗颜之际,房内传来女生带着微微愠怒的吼声:
“谁都不见!”
清河抱臂,踹了崔焕之一脚,他未有防备,无意中叫出了声。厢房内的女子似是听到了陌生的男声,怒声转而变为疑惑:
“谁在外面?”
面对清河锋芒毕露的目光,崔焕之恨不得拔腿就跑,却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我家公子命小人来给姑娘送东西。”
房内许久未有响动,俄而忽然传来一声细弱的女子低吟:
“进来吧。”
转瞬间,前后音调转变之剧烈,令人咂舌。
见崔焕之久久不动,清河作势又要抬腿踹他一脚,他闪避不及,撞到了门框上,脚步又被门槛绊倒,整个人朝房内趔趄而去。
“砰”地一声,厢房的双扇门被他飞身扑了开来。
人高马大的崔焕之竟“扑通”一声,整身坠在冰凉的地砖上。他来不及痛嘶,偏过头去,一眼望见了妆奁前坐着一个红装雪肤的小娘子,一双灵动的杏眼正朝他瞥过来,面露狐疑之色。
他又急又气,飞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慌忙开始整肃狼狈不堪的仪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外忍着笑的清河。
见那女子已从妆奁前起身朝他走来。崔焕之叫苦不迭,退也不得,进也不得,他只得绕过那女子方才甩落满地的步摇簪钗,珠花点翠,朝她微微躬身,拜道:
“许,许姑娘……”
“是他让你来的?”许泽玉小步翩翩走来,隔着一步之距,绕着崔焕之行了半圈,左右打量了他一番。
“是……”崔焕之低垂着头,一时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