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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呢?”那女子行至他身前,纤眉一挑,不动声色地已伸小臂,朝他摊开了白里透红的掌心。
“什么?”崔焕之额间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被她在眼前晃晃悠悠地审视着,颇有些不耐烦。
“他让你给我带什么东西来了?”女子不依不饶,掌心在他眼前微微晃了晃。
崔焕之回神,摸了摸身上的衣襟和袖口。
今日换了下人的青袍,一身寒酸,别说没带什么值钱的金银玉器物件,连铜钱都没一个。
气氛兀然尴尬到顶点,眼见着那女子神色渐渐地从期待转为怀疑,崔焕之摸到了一枚碧玺青玉簪。他犹豫了半刻,从怀中将碧玺青玉簪取出,递到她手中。
许泽玉接过青玉簪,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忽而笑盈盈地回到妆奁的铜镜前,将方才侍女还未梳好的一缕发,用那新得的簪子小心翼翼地盘成了最后一个发髻。她慢悠悠地回身,朝崔焕之眨眼一笑,低低道了一句:
“夫君,好看么?”
“你,你……”闻言,崔焕之大惊失色,不由后退了一步,结巴起来,“你怎知?”
“妾在闺中,见过夫君画像,虽然……”许泽玉清润的杏眼微微一动,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那不合身的寒碜青袍上,看得他如芒刺在背。
她掩袖笑道:
“虽然,是和画像有些出入……”她缓缓垂下头,脂粉满覆的白面上露出一丝娇羞,道,“妾谢过夫君乔装而过送我玉簪的心意,但大婚当前如此见面,不仅于理不合,还不吉利呢。”
“谁要来见你!”崔焕之不懂她为何笑,想到这桩离奇的天降婚事便心中烦躁,于是呛声道,“谁要做你夫君?”
“你说什么?”许泽玉脸色骤变,声调高了几分,已然接近方才他进来前吼侍女们的音量,“你再说一遍?!”
崔焕之生怕她引来人,危及还在方外候着的清河,一把蛮力将她拖拽过来,用手掌捂住她的嘴,在她跃动不已的耳珰边上低声道:
“别叫!你这个女人,真是吵死了。”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他搞不定。但心底却总有股不知何处涌上来的狠劲儿,在告诉他千万不能再这个女人面前服软示弱,不然总得吃亏。
正想着,崔焕之求助地眼光望向门外的清河,示意她进来。
本是看戏的清河进了门,微微吓了一跳。
先是看见崔焕之架着一身凤冠霞帔的新娘不让她开口。再见到新娘只得发出“呜呜呜……”的挣扎声,神色已是愤怒多于惊恐。
她低低喝道:
“放开县主,你怎可如此?”
“你听好了。我放开你,你可不准再叫!”崔焕之凤眸紧盯着身前被他钳制住的女子,故意面露凶厉之气,压低声音警告道,“若是你再叫,我便拿刀砍了你一了百了。”
见女子似是被吓到了,飞快地点了点头,他随即就松了手,放开了她。
崔焕之在袖口上擦拭着掌中沾上的嫣红口脂,一脸嫌弃,胸口却被人猛地一锤。眼前的女子怒目圆睁,哪有半分怯懦的样子,她高声喝道
“崔焕之!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定要告诉我阿耶,让他即刻退婚,河东的人,你们一个都用不了。”
“好!我巴不得,我才不要娶你这个河东狮。”崔焕之虽心里有点发憷,嘴上的势头却分毫不减。见那女子闻言气急,又要抬手向他挥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躲开,气焰嚣张,仍是贵公子的做派。
清河从二人斗嘴中,听出了一丝端倪,她制止了乱窜的崔焕之,朝盛怒中的许泽玉道:
“久闻河东许氏世代簪缨,名门之后,今日得见县主,气度果真名不虚传,敢问县主……”清河的一番溜须拍马很快地被打断了,许泽玉低低睨了这突然随之闯进门的女子一眼,见崔焕之多番护着她,心中不悦,厉声道:
“你又是什么人?见了本县主也不行礼?”
“你放肆!她可是,可是……”崔焕之话到嘴边,只得咽了下去,见那女子飞扬跋扈的模样,故意恨恨道,“她可是我的心上人!”
“崔焕之!你,你……”许泽玉重重愣住,一时间如鲠在喉,完全说不出话来。未几,她向身旁的案牍扑过去,愤而顺手抄起上面的马鞭,挥舞起来,扬手朝清河挥去。
墨黑的皮鞭犹如巨蟒,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吐着凶厉的蛇信子朝毫无防备的白衣胡袍女子甩去。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长鞭的尾端被一只青色的劲臂一把拽,在小臂上卡住,黑蟒绕了一圈又一圈。
“你敢伤她,我宰了你。”崔焕之目眦欲裂,咬了咬腮,猛然收臂,狠狠一拽。那女子的气力哪有他半分大,被他一下甩去了榻上。
崔焕之大步走过去,将她从榻上捞起来,用皮鞭将那女子的双手在背后捆起来,牢牢系成死结,冷冷瞥了她一眼,道:
“老实点。”
许泽玉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已是泪眼汪汪,满面皆是愤恨。她强忍着手腕被粗糙皮鞭磨得火辣辣的疼,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
清河上前,望着新娘子的行头,镂花凤冠,粉钗玉簪,如花明艳,一看就是富贵乡中养出的娇女。
河东虽失宠于圣前,可毕竟是一大节镇,所收税负应是不少,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可她回忆起,崔府的大厅内并未放置什么嫁妆箱奁。一般豪门大族嫁女儿,恨不得将整箱整箱的嫁妆堆满夫婿家中,以彰显娘家的底气。河东许氏虽已没落,好歹也是世家,怎会如此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