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别驾大惊道:“蒋大人怎么了!”
话音刚落,对面的少年抬眼看了他一眼,王别驾怔了怔,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那个青衣少年大声叫了起来:“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顿时打断了他那点古怪的感觉。
忽然人声喧嚷,“刺史大人到了!”
王别驾一喜,转头就看见人群簇拥着一个黄衣少女快步而来。午后日光下那少女竟然还打着伞,日光透过伞面在她面上洒下明灭光影,肌肤亮处如玉,暗处如冷瓷,而一双眸子圆而大,看人时让人想起暗夜深处悄然而来的神秘的猫。
意外的年轻,意外的甜蜜温柔感,王别驾却没来由的有点不安。
如果仅仅如表象这般,怎么可能成为第一女刺史?
文臻仿佛没感觉到满广场士子轻鄙的眼光,第一眼看向了少年怀中的尸首,皱眉道:“何人丧生?”
听见她这句,王别驾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他身后属官已经惶急地道:“刺史大人!州学学子罢课闹事,观风使蒋大人前来劝阻,却被学子推搡致死!”
四面百姓哗然,文臻眉头一皱,“因何罢课闹事?”
“自然是因为,不满你文大人任这湖州刺史啊!”
有点暴有点邪气的声调传来,随即传报声传来,“王驾到,诸官民跪接——”文臻转身,就看见燕绝的王轿已经到了近前,燕绝正掀开帘子冷冷看着她,只是轿子华贵,仪仗却并不如何齐整,身上穿的王袍也七零八落,头发乱着,簪子斜着,满身尘土,肩膀上还挂着大概是奔驰中被挂到的树叶。
被她撂了一夜,大概是狂奔追来,可能被颠得不大好受,瞧说话还大喘气呢。
也怪不容易的。
燕绝下一句话便道:“文臻,你既已到任。任内出此大事,难辞其咎。更何况此事根源在于湖州士子不满你女子主政,可见你就任湖州,难得民心,此事须从长计议。本王代天巡狩,有权将你停职,待父皇及朝廷商议之后再议对你的处置。”
张钺怒道:“定王殿下,此事尚未查明来龙去脉,士子们究竟因何闹事,蒋大人究竟因何死亡还未理清楚,就急着将文大人停职。殿下这般武断,不怕将来陛下怪罪吗?”
燕绝斜睨他一眼:“武断什么?尸首在这里,死人总是真的吧?士子们在这里,不满总是真的吧?你有意见?还是你觉得民意支持文臻?那本王就当你面问问民意如何?来,这位士子,告诉我,你对你们湖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刺史,是个什么看法啊?”
那士子昂然道:“一介厨子,出身低微,不学无术,善于钻营,以色侍人,佞臣幸进,窃据高位,祸乱朝纲。”
他话还没说完,上来一个妇人,啪一个响亮耳光,甩在他脸上,大骂道:“老娘辛辛苦苦织布绣花,供你读书,谁晓得供了你整日在外头胡扯乱弹!别说刺史大人女中豪杰,就算刺史大人无甚功德,又是哪家圣贤书教你无凭无据在外头这样乱嚼人家舌根的?”一边破口大骂州学腐儒误人子弟一边把她那被打蒙了的儿子给拽走了。
燕绝:“……”
燕绝忍了忍,又指了一人道:“那你来说说……”
那士子还没说话,上来一个老者,颤颤巍巍递过来一个篮子,道:“儿啊,这是你这个月的束脩。爹走遍城外几家亲戚终于凑来了,家里的事你莫操心,好好读书,啊?”
那士子到嘴的话咕咚一声,咽下去了。
燕绝还待再指,一个胖胖的士绅连地滚了过来般,连拉带扯地将站在最前头的儿子扯了下去。
燕绝左右看看,几个站在最前头的,先后都被家里人或强力或怀柔地给拉了下去,年轻人的锐气也就那一阵,散了便散了。
气氛渐渐安静下来,眼看想挑也挑不出什么事来,燕绝气得冷笑一声,也不理张钺了,指了文臻道:“说那许多干啥。蒋鑫死了,你就有罪。说,是等我派人拿你,还是你自己交了印信?聪明点,还能博个好境遇。”
文臻笑道:“蒋大人死了?”
燕绝:“嗯?”
文臻又是一笑,对人群中那少年抬抬下巴。
那少年放下怀中人,垂头站起身,他怀中那人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拨开乱发,冲众人一笑,却是一张陌生的中年人脸孔。
几个士子发出惊呼,他们是亲眼看见蒋鑫倒地的,大多数没亲眼看见的,却还茫然着。
王别驾脑中轰然一声,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文臻的目光已经逼视过来:“王大人,请教一下,既然‘死’的根本不是蒋大人,如何您就一口咬定是蒋大人呢?”
王别驾额上汗哗地落下来。
“您看,先前我过来时,看见那人群中有人倒在地上,首先便问,死者何人。毕竟在场这么多人,是不是?但是您王大人当时是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