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看了一眼前方,潘航应声遥遥地喊:“不好了,州学那边出事了!”
众人又匆匆地往州学那边赶。
州学广场上,士子们愤怒的呼声越来越高。
别驾大人已经说了,交不上今日的文章,年末州学考核就是末等。但是这文章一写,这辈子的文人风骨也便成了末等,这如何使得?
正僵持间,忽然一个少年上前,拿了卷子,道:“总不能让诸位同窗为难,我写便是。”说着刷刷援笔写就,交了上去。
士子们瞧着,一时倒也松了口气,虽没瞧见他写了什么,但远瞧那人姿态挺拔,朗月青松,气质出众,想来文章亦不弱。一时心情复杂,几分不齿几分庆幸几分感激,都跪直身体,瞧着上头,眼看那少年将文章交上,别驾看了几眼,微微一怔,但随即便将卷子往之前废卷里一扔,怒道:“庸词俗句,敷衍了事!不成!”
士子们轰然一声。
一个青衣少年猛然站起,将狼毫笔狠狠一掷两断,“牝鸡司晨,侮辱斯文,不写了!”
他身后,无数人断笔掷地!
正在此时蒋鑫奔进了广场。
他自从进入湖州,因为目标明显,早早被湖州别驾等拦住,名为热情接待,实则软禁,步步都有人跟着,带着他看似体察民情,实则游山玩水,绕了好几日,蒋鑫发觉不对劲,坚持不肯再出来,今日趁着看守松懈,一个人溜了出来,却又是中了湖州官员的计,把他引到了州学广场这里。
蒋鑫一进广场,就听见了潮水般的“朝廷用人无道,以低贱女子为官,颠倒纲常,侮辱文运,湖州危矣!”的口号。
蒋鑫大惊失色,张开双臂,奔上高台,大喝:“你们在喊什么!”
“州学士子,求朝廷罢免文刺史!”
“文刺史尚未履职湖州,何错之有!”
“牝鸡司晨,便是大错!”
“朝廷之政,焉能容尔等无知学子肆意评论!”
“位卑者亦有忧国之思,读遍圣贤书只求报效帝王家,如何便不能针砭时弊?”
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大喊:“这位是朝廷派遣的观风御史蒋鑫蒋大人,蒋大人和文大人颇有渊源,文大人之祖母曾是蒋大人未婚妻!”
这话一出,原本还算平和的对话顿时崩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愣头青大骂一声:“好呀,难怪句句袒护,却原来一丘之貉!”冲上去就要揍蒋鑫。
他还没冲上去,就有几个官差冲了上来,一把搡住他往地上狠狠一掼,脑袋撞在石台上砰地一声,头破血流。
任何群体性事件一旦见了血,事态立即就会呈现几何级数的增长,几乎立刻,士子们便疯了,一窝蜂冲上台来,推开士兵,扶起同伴,两边推搡着自然就厮打起来,蒋鑫被裹挟在人群当中,还在试图阻止全武行的展开,哎哎叫喊着却无人理会,眼看着一忽儿被冲到台下,一忽儿又被裹到台下,而别驾大人早已在自己贴身护卫的保护下悄悄溜下了台,到安全的角落静观其变了。
人群乱糟糟地打了一阵,夹杂着各种辱骂文臻攀附皇室,以色侍人,祸害湖州的言语,别驾大人眼看着蒋鑫花白的头颅被卷到了石台之下,悄悄对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便对人群中也打了个眼色。
过了一会儿,站在较高处的别驾大人,看见蒋鑫被推到了石台的边缘,一个激动的士子推了他一把,蒋鑫向后一倒,后头不知又有谁一踢,将一颗尖锐的石头正踢向他后脑之下。
别驾大人清晰地看见那石头刺进了蒋鑫的后脑,血花四溅——他满意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
前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刺史大人很厉害,江湖捞和府邸的事都没能让她入套又如何?
观风使蒋鑫死了,因为州学学子对新任刺史不满罢课闹事死了。
他已经飞鸽传书定王殿下,王驾很快就会赶来,这样的大事,便可以立即就地让刺史停职待勘,刚到任就出了这么大事,这个刺史还能不能坐稳?
之前安排的所有事,本就是让百姓对新任刺史心生不满,好让之后发生的事拥有更多民意基础,以及尽量散去刺史大人的实力罢了,没能竟全功也没关系,真正要命的事只在州学这里。
虽然刺史提前到了,但是湖州准备已久,也绝不会措手不及。
王别驾随即便听见了惊呼,广场上的乱潮被那惊呼的风拂过,一层层地平息下去,人群渐渐散开,夹杂着惊恐的“死人了死人了!”的议论,王别驾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霍然起身,快步穿过人群,看见石台下的空地上,一个少年半跪于地,抱着蒋鑫,蒋鑫须发乱糟糟的遮住了脸,衣领上和地上都是一滩血迹。
他对面一个青衣少年一脸苍白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