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知的声音微微一停,随后才又慢慢再次响起道,“我不知道这座城还能再支撑多久,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站在这里多久。”
李玄知的声音很轻却也很平静,在风中有些破碎,可落在苏婳的耳中却是那么得清晰。
她微微怔了怔,猛地停下脚步,倏忽睁大眼睛侧头看向了此时正牵着自己往前走的这个男人。
“只是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到送你们离开的那一刻的。”
“所以明日一早,我会派一支小队护送你与无方道人,还有城中那些幸存的百姓和这些伤兵们先走,你们如今留在这儿也是白白送死……另外,月见和拂风也会护着你一起离开。”
北风依旧呼号着,路边的火盆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火光摇曳着打亮了李玄知的清俊侧脸,下一息他也似有所感地侧头朝她看了过来。
许是他的双眸太过吸引她了,直到现在苏婳才发现他的脸上满是血痕和泥灰,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异常的平静,平静到仿佛只是在同她说今晚的月色很美一般。
苏婳喃喃道,“王爷……”
说着,苏婳只觉自己的心底没来由得发紧,她下意识攥紧了李玄知的手掌,微微颤抖。
李玄知微微一愣,他垂眸看了一眼苏婳因为紧紧攥着而青白的指节,他蓦地抬眼看向了她。
往日总如春日池水般干净潋滟的双眸中,如今却盛满了惊惶和对他的担心,雾气浅浅浮盈。
李玄知张了张嘴,可是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看着苏婳的双眸良久,才低低出声道,“苏婳,我……”
他微微一停,还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只是这次苏婳忽地垂下眼眸,笑着出声柔柔道,“王爷,外头站着有些太冷了,不如我们先回帐子中给伤口换个药吧?”
交代
帐篷里有些幽暗,唯一的一点光亮只有桌上那一盏快要燃尽的枯槁油灯。
只不过这些亮光也足以让李玄知替苏婳清理伤口重新上药了。
帐篷里静悄悄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药瓶偶尔磕碰在桌子上的声音。
也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终于苏婳听到李玄知在身后轻声说道,“好了,都清理干净了。”
苏婳闻言抬手碰了碰后脑勺的伤口,指尖蹭过额角,头发微微凌乱了起来。
李玄知收完药瓶,侧目正好看到了苏婳凌乱的长发,他下意识抬手想帮她理一理,只是还未碰到她的头发,苏婳似有所感一般忽然也仰头朝他看了过来。
油灯微微跳了跳。
李玄知的手没有收住,正好落在了苏婳的额心处,温凉细腻的触感让李玄知倏忽回了神,他猛地收回了手。
苏婳看着李玄知的动作愣了愣,停顿一息,她忽然弯眼朝他笑了起来,李玄知抿了抿唇角,也慢慢跟着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李玄知慢慢开口道,“头发有些乱了。”
说着,李玄知似想起了什么,探手入怀摸索了一会儿,随后便拿出一物朝着苏婳递了过去。
苏婳低头看去,正好看到了李玄知手中躺着的一根羊脂玉簪,簪头似云似兰,衬着羊脂玉本身的温润颜色,相得益彰。
“这是……”
“我看你之前一用戴着的那根簪子这次也不小心断了,若不嫌弃的话,就用这根簪子挽发吧。”
苏婳看着那根簪子半晌,那句你身上怎么会有簪子的话在嘴边转了转,最终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微抿唇角,抬手拿起那根簪子,随手将长发挽了个髻后她起脸看向李玄知,弯了弯眉眼,笑着道了声谢。
油灯昏暗,照得她的轮廓都有些影影绰绰起来,长发松散地缀在后头,眉眼弯弯,笑容温软。
李玄知的眸光微微一闪,半晌,他忽地朝她扬了扬唇角,笑容明亮而恣意,还带着几分少年的漫不经心。
他低低笑着道,“你戴这个簪子真好看,很衬你。”
苏婳闻言微微一怔。
这似乎也是第一次,她从他的嘴中听到了这么直白的赞赏,她怔了半晌,忽然眨了眨眼睛,笑起来道,“真的吗?那我以后多戴戴。”
“好。”
李玄知神情微软,也跟着笑了起来。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只是之前说的那些话,两人却谁都没有再提起,直到外头有人寻李玄知去城墙上看一看时,李玄知这才淡淡应了声起身往外走去。
离开前,李玄知回头看着苏婳笑着道,“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呢,到时我还有个东西会让拂风带给你。”
说罢,也不等苏婳回答,李玄知放下帘子抬步往外走去。
帘子飘起又落下,苏婳下意识站起身子,站在原地怔怔看着李玄知的背影远去,眼见着那背影就要消失在夜色之中时,她的心里忽然又没来由地微微一紧。
她抿了抿唇,忽然抓起裙子就往外跑去。
只是她才刚掀起帘子踏出去,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一时躲避不及,两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苏婳轻轻啊了一声,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手肘撑到了地上,蹭破了皮,只是苏婳却感觉不到疼痛,她的眼睛下意识往李玄知的方向看去。
北风呼号,火盆发出刺拉拉的声响,只是却已看不到任何人影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只是肩膀却一点一点慢慢垮了下去。
这时,拂风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王妃,您没事吧?都怪我刚刚走得太急,没看见……”
苏婳微微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