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叶兰你这身衣服可是现在那桁堂支行的古烟纹碧云烟裙?”周丽道。
“哇,这云烟裙真是如云似烟,看起来好像仙子啊!”张清道。
“是啊是啊!这云烟裙可是桁堂支行的镇店之宝,这齐公子对你真不错。”
纪妍一来就见到叶兰被人围在中间说话,一身桁堂支行镇店的海棠紫古烟纹碧云烟裙,又梳了如意高寰髻,脚底也是用的新缎朝阳五凤挂珠羽纱制的鞋面,头上带的花簪是花顶形的,顶端镂凿梅,莲,菊,桃等花纹各一钗,插了满头,一转头就是满头的花簪在人眼前晃悠,又额外在后面斜插了一支双凤纹鎏金银钗。
言舒琚跟在纪妍后面,留神看了叶兰全身的装扮,“你看她像不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生怕显不出她的美来,满头的珠钗,骤然富贵也不至于要把全部的身家都穿戴在身上吧。我昨儿跟你说的没错吧!其实这事在齐家那边还是捂着的,偏这叶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攀了高枝儿似的。”
纪妍倒是没想到叶兰本事这样大,居然攀上了齐鑫。按说,齐家以后的大房一支肯定是要继承齐国公府爵位的,齐鑫的媳妇以后应当也是这齐国公府的冢妇,但现在怎么会选一个叶兰这样娘家没势的女子,只是不知道背后有什么名堂。
齐家的情况纪妍通过言舒琚这边也知道,如今齐鑫在兵马司任职。不过不管粮草了,管户籍的事,上次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纪妍已经知道是齐鑫了,女学的消息后来也经过几番询问,都是从叶兰那里“开始听说”的。
纪妍觉得叶兰实在可恶心思歹毒,品行不端,她本来还想遇到机会一定要教训一下她,但是如今她嫁入了齐家,倒是有些投鼠忌器了。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纪妍觉得若是齐家的人发现了叶兰的真面目,她将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这样一想,纪妍也就将叶兰丢到了一边。
如今已满一年,现在焚琴先生已经特许纪妍可以听琴了,只是抚琴也还是不行。
今日焚琴先生带来了一幅画悬挂于堂中。
“这是潇湘八景之一的平沙落雁?”
“这是平沙落雁?八景之一的平沙落雁?”
焚琴先生一拿出这画,大家都争先恐后答出了这画中所做的内容。
黄昏将至,烟波浩淼的洞庭湖边,岸边一带白沙,安详恬静,蒙蒙如霜。一群大雁从远天飞来,在空中徘徊飞鸣,先有几只降落在其上,仰首与空中的飞翔者相互鸣叫呼应,继而雁群一一敛翅飞落。远望去,雁群丶沙岸丶水波,都在愈来愈浓的暮色中渐渐睡去。
焚琴先生也没有卖弄关子,放下了纪妍的那柄独幽,就在画下弹了起来。
三起三落。一起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
此曲以舒缓的节奏和清丽的泛音开始,后又旋律一转而活泼灵动,点缀以雁群鸣叫呼应,最后又复归於和谐恬静。
“我们乐曲的考核要提前两月,听说画画的也要提前两月,且你们今年女学的结业礼整个都要提前,待会儿夫子们应该就会来和大家说这件事,大家今日的品鉴就到此,明日课堂提问。”焚琴先生说完又带着独幽走了。
纪妍见状赶紧上前跟着,待跟到竹林前面才见焚琴先生才停下。
“你刚刚听这曲子想到了什么?”焚琴先生问道,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看着妍丽初显的姑娘,她一直都知道纪妍素来有京城第一美的称号,但她往日都是隔着书桌、隔着案台看这姑娘,但今日凑近一看,才发现这世人的人真就分泥做的和水做的。
若是将其比作玉,那就是一丝瑕疵也无,人又生得聪慧机敏,一身千岁绿起草八团排穗羽线绉的衣裙,又搭上同色起草八团排穗妆缎排穗,清清爽爽又显翠绿,就连这身边南海的青山翠竹也比她不过,真真是妍丽无方,名字里的“妍”取得极好,极匹配。
纪妍看到焚琴先生今日带来的是她的独幽就知道先生有话要说,所以赶紧跟了过来,“学生愚钝,听曲时只感觉到似在江边吹风一般,先生的境界,学生暂时还达不到。”
听完这话,焚琴先生便是莞尔一笑,说道:“不错,今日我的曲中只到风起之刻,这是我琴音里的,非是画里的,看来这琴今日要物归原主了啊!”
纪妍听了,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先生今日的琴音真只有风,当时她凝神听来,只觉有风拂面吹来,其余的都没听到,自己刚还在要想是否该编一些画里的内容进去,比如有江边的大雁几只,但幸好她打住了,歇了偷巧的心思。
“学生多谢先生。”纪妍随即向焚琴先生深深一揖,再起,再做一揖,先生之恩,宛如再造,救的是她的心,不仅仅是救琴,她刚若是心思微微一动,她想先生也必不会将琴归还于她的。
焚琴见状,心内也感欣慰,纪妍聪慧一点就通,如此聪慧的学生她一时也觉得难受,为她的聪慧高兴,又为她的聪慧难过,但归结到最后,还是更难过一些,见事如此明白,也难怪一年前她抱着琴却弹出那死寂的琴音,未必不是慧极必伤的果。
“凡间事,你我不过走卒,尽得一份力,而后就不是人力可为,万事都是这样,你切记。”焚琴终究还是多嘴说了一句,说完拂袖离去。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不是简单的一句话、一个人就能改变的,因果、因果,要无数的因、无数的果才能……
独留纪妍怔愣此地,焚琴先生的心明明很软,但是她总是在堂上和她们表现出一副冷寂孤寡的样子,眉头总是紧锁,嘴角总往下撇,眼睛也不耐烦抬起来看她们,好像先生总是不耐烦,听曲一遍就不再指点,今日才知,原来先生一直用心在教她们,就连她这样一心死寂的,先生也愿意等她一年听声音。
纪妍听过不少先生的传言,说先生的命硬,克死了丈夫,又一说先生的丈夫是个爱民的好官,不过在活着的时候喜欢弹琴,却忙于为百姓奔波,硬生生磨着妻子学琴弹给他听,后来妻子的琴弹得炉火纯青了,他却走了,如此妻子带着那柄琴在世间中行走,一人活着,如两人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