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妍按着记忆在密道里走,但不知是哪个路口没走对,走了许久都没到,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听见一头有脚步声传来,但不知为何,纪妍有种不好的预感。立马低头瞧了瞧自己还算整洁,今日宴客,她也才回到院里,并未梳洗,还穿着白日里的那套衣裳。
因觉得脸上妆容太久对皮肤不好所以只洗了脸,顺带将头上的一应珠钗都卸了个干净,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有些人你见也不对,不见也不对,心内安慰自己“自己不单单是来见他的,只是为了父亲,只是为了父亲。”
所以当纪妍真真在另一头见到言陆时,心还是狠狠地抽了一下,真是他!
不得不说女娲真的是很偏爱他的,一身石刻青锦边弹墨黄绫缎子织绫子袄,头上簪了羊玉脂的长簪,脚底踩得是青丝盘锦镶花羽缎制的鞋子,这好似是今日来宴安堂请安时穿得那身?纪妍也不知道是不是,只看着颜色相同。
在纪妍愣神打量言陆的同时,言陆也在默默看着纪妍。
素色的脸未着任何的妆容,身上的衣服仿似是今日在堂上穿的那件,不过他不会主动提起,当时那么多人,他也是透过镜子才略微看了她一眼。
藕荷色云纹妆花褂子,逶迤拖地淡红拖地烟笼梅花八幅裙,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一支木簪,墨玉般的青丝斜垂在侧,她一偏头,那头发就顺着肩膀往下滑,腰系蜜腊黄底丝攒花结长穗丝绦,上面挂着一个淡白底绣着寿星翁牵梅花鹿图样的香袋,脚上穿的是湖蓝底面软底鞋子。
人说: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他只当是文人骚客胡乱驺来,但此刻见纪妍,却想未必,正正端得是百媚千丽、琼貌珠唇。
“言三公子。”纪妍觉得两人既然遇到了,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就是,想来言三公子也不会那么小气。
言陆听了皱眉,这人又叫他“言三公子”,又想起那日她说“不嫁他。”心底的旖旎一瞬间就消失殆尽,他还以为今日会有些不同,哪里又有不同,恐怕她此刻都不想见他吧,但言陆解决过的事不说一千也有八百,这般还不看在他眼里。
“阿妍,”顿了顿,言陆复又说道:“你来了?”
纪妍此刻脸腾得就红了一小块儿,脸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了一丝着恼往向那边逆着光站着的言陆,他听懂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只是置之不理罢了。
言陆复连着说了一句:“阿妍你来了。”边说这话边往纪妍这边来,这丫头总是知道怎么才能气到自己,但此刻她的不回应也是狠狠戳了言陆的心,但走近一瞧,才见到她的双脸颊红了一小块儿,因着地道里的光线太暗,自己在那边都没看清,言陆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有情绪就好,若真的无动于衷,言陆少不得真要退缩了。
言陆牵起纪妍的手就往密室带,“你今夜怎么过来?是有事吗?今日你姐姐出嫁,我跟着队伍去看了,许意……”
言陆在前面自顾自地说着,纪妍本想在言陆牵起自己的手时就甩开,结果这厮力气太大,还反过来捏了捏纪妍的肉肉手,示意她别闹,纪妍本想骂人,结果他又说起今日姐姐出嫁的情形,纪妍想听听姐姐出嫁的情形。
于是二人,一人在前面絮絮叨叨地说,一人在后安安静静垂首听着,时不时前面的人还理一理头上不存在的蜘蛛网,一人却根本不看,聋子指给瞎子看,各管各的,谁也不耽误。
纪妍听着听着怎么忽然听道句去四川?“你说什么?”
言陆这时转头对纪妍说道:“我说我要去四川,你要去吗?”
纪妍是想见到父亲的,上辈子的这时候,父亲已经在牢狱里得了病,而他们却凑不出给父亲打点的银两,只能叫了郎中去,可惜用了药也得不到好的休养,反而日日带郎中去还惹怒了狱卒,嫌弃他们给的钱少、事多,最后父亲高烧不退,他们到第二日才发现,后来又被牢狱的老鼠咬了,他们又是过了好几日才知道。
上辈子父亲去的那么早,纪妍私心里埋怨过周珐为什么两家都定亲却不主动帮忙,后来纪妍又借着父亲的丧事托了婚期一段日子,最后实在拖不下去才定了婚期。
但是言陆与周珐一开始就大大的不同,言陆主动上前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周珐却只说自己千般万般难。
言陆从知道这件事开始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家,有些问题甚至还提前解决,包括姐姐的婚事,她也是感激的,但是她又一面对他的认识很复杂,但无疑的是这川蜀她是不去的,姐姐三日后要回门,她要留在家。
“不了,谢谢表哥,不过我托你的事是给父亲带些银票去,还有一封信,没有旁的东西,这东西要是按照寻常的路子带去恐有不妥,这事还要麻烦表哥。”纪妍低声说道。
此刻站在这密室中间,她的声音低低簌簌,又如滴滴泉水般入翁,又如裹了蜜的糖糕,里外都是甜的。这声“表哥”沁入言陆的五脏六腑,连刚刚的腹愠都平复了下来,他向来知道纪妍不肯轻易低头,他本来也做好要是待会儿她甩袖离去,自己也要帮她把东西带去。
没想到居然会得来一句感谢,“阿妍,你不必为此特意谢我,要是你父亲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思,恐怕还得一棒子打我出来。”
听了此话,纪妍低低笑出声来,那倒是真的,想想父亲当初对齐鑫的事时,都想私下参折子到皇上跟前去,祖母不允,又想了一招让大哥套了麻袋扔到偏僻的巷子里狠狠揍齐鑫一顿,后来还是祖母出面按住了父亲,父亲的性格她知道,父亲谨小慎微了一辈子,但是他绝不允许有人欺负他的儿女。
待想到这些,眼里又有些湿气笼罩在眼上,“你可千万别说,不然我父亲连你带去的包裹也要扔了。”
言陆拉过纪妍坐下,自己坐在另一边烹茶,“这么厉害?看来我要小心伺候着。”
这话就是玩笑话了,不过纪妍知道是玩笑话也没接,她不喜欢言陆,不想他误会。
最后还是言陆自己转了话题,“之前叫你帮我做兵器的生意,现今还算数,这次我离京,事情还得烦恼你多盯着些。”
纪妍点点头,“表哥你放心去,这边的事我答应了你,我会好好照看着的。”
如此纪妍也没有再多坐,言陆非闹了要送她,“你要是再迷路,又不知几时才能转出去,我送你吧。”
如此二人又如先前一般,言陆在前面絮絮叨叨地讲,纪妍在后面垂首听着,到出口处,纪妍问道:“表哥,你几时出发?”
言陆看着天上的皎月道:“明日就走,三天内应该就能到西京,第四日应该就能回京城,你的信给你父亲当日看了,或许我还能给你带回你父亲的信来,最晚第四日晚上你应该就能得到信了。”
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回去吧,夜深了,早些上床睡吧,今日你也累了。以后你要是有事也可以来寻我,你身边的橘放知道怎么找我。”
言陆说这话也不止一次了,但他觉得今日再说一次,这个傻姑娘应该知道要找他了吧。
“表哥,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路上注意安全。”纪妍说完,就从密道里出去,见到外面圆如银盘的皓月时也是一怔愣,今日姐姐出嫁,听祖母说今日的日子挑得是花好月圆的好日子,希望姐姐这世能嫁的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
心中难得平静,在树叶的斑驳间抬头望月,岁月的静好、如此平凡,真正的日子也该是这样,闲时坐看花开、忙时不忘浇水,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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