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毅颜面扫地,气得晕眩,拿手指著蒙眼的年轻男人,“萧明之,你的人未免欺人太甚”
萧明之略微皱瞭皱眉,将谢澜挡在身后,盯著那双恼怒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按我大燕律法,强占民女者,当斩一足,发配哨岗,兼城墙修缮事宜,本王隻叫他受些皮肉苦,已是仁慈至极。”
仁慈
这话也就能偏偏刚入伍不久的傻子。
两影卫都是个中老手,看似下手轻,实际淤血都在皮下,内裡已经烂透瞭,碰上体质差的人,这会子已经见瞭阎王。
行刑伊始,围观将士看热闹者有之,替孙都尉求情者有之,影卫一概不理,他们慢慢被肃杀的气氛感染,沉默注视著这场刑罚。
影十一声音洪亮,板著脸计数,一下不多,一下不少,恰在第八十板时叫停。
孙都尉死狗般趴在宽凳上,眼看著隻剩一口气瞭。
夏德毅从未跌过这麽大跟头,一把挥开搀扶之人,怒极反笑,“圣上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力,你却用来残害朝廷命官,其心可诛,本将军定要向陛下弹劾于你”
“哦”萧明之无意中学瞭三成谢澜气人的功力,收效显著,“那便走著瞧罢。”
都尉是仅次于将军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以西北大营为例,镇北将军之下,又有龙骧、虎战、鹰蚀、玄锋等六位将军,分管各营琐事。
见无人阻止,孙都尉的簇拥者才敢七手八脚将人抬下去救治。
若说萧明之是为震慑,那麽谢澜接下来的话就是安抚,“诸位,也许你们当中仍有人替孙都尉鸣不平,觉得罪不至此,但请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
你们傢中也有女眷,无论妻女还是姊妹,都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如果有一天,她们也不幸被孙都尉这样的败类强瞭去,而你们在强权之下投诉无门,心中恨是不恨
无规矩,不方圆。失去律法约束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对上西戎没有任何胜算。”
先前打板子时,影卫已将孙都尉所犯罪行公诸于衆,谢澜便不再重複。
这番话,是抛开立场,以旁观者身份给出的忠告,他淡淡扫过神色各异的士卒,最后补充道,
“十一年前,天阙城的百姓傢中每一个有劳动力的男人都上过战场,他们有的侥幸活瞭下来,有的却已化作白骨,隻剩亲人活在世上。你们喊著保傢卫国的口号,却苛待他们仅存于世的亲人,简直狗彘不如”
他的话掷地有声,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方才被孙都尉当作遮挡物的汉子第一个呸瞭一声,面露鄙夷,“依俺看,王爷就是心善,罚的忒轻瞭点,皮肉苦算的瞭什麽,就该为朱傢媳妇偿命。”
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彙成一片。
谢澜说完,像一个称职的下属那样退至萧明之身侧,把收尾的事交给他。
期间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若有似无的接触勾得人心痒。
萧明之指尖一蜷,似乎连心髒也跳的快瞭些。
为著那些激荡人心的话。
他面向人群,放缓语气道,“以今日为界,此前做过的事可既往不咎,日后如有再犯,休怪本王不留情面。”
打铁需趁热。
待衆将士齐声应下,萧明之当即公佈新的操练计划,当日执行,一招一式都按他的标准来,由屯长监督什长,什长监督伍长,伍长监督普通士兵,一人出错,全伍重来。
每一伍裡的大多是同乡熟人,就是为瞭面子,也要做到最好。
如此一来,人人打起百倍精神对待操训,整个氛围焕然一新。
萧明之并不担心别有用心之人混入其中,暗地裡挑事,相反,他很欢迎他们这样做。
而后杀一儆百,一劳永逸。
夏德毅全程找不到机会插话,带人离开前恨恨瞪瞭萧明之一眼,回府后在书房待瞭一下午,洋洋洒洒写瞭近万字弹劾靖王的奏折,称其越俎代庖,有不臣之心。
可惜燕瑾年不是燕帝,深知居安思危的道理。
奏章百裡加急送进邺京,等来的却是一道委任书。
永清元年,燕瑾年效仿前朝,增设大司马一职,授靖王兵符,掌兵权,夏德毅协助,如意见相左,须以萧明之为准。
不仅如此,他还力排衆议,向世人公佈瞭当年萧怀雍与萧琮陷入埋伏的真相,赐其“忠武”二字,而先帝、及以贤国公为首的参与者将永远刻在大燕的耻辱柱上。
且不说夏德毅接旨后有多气急败坏,彼时影卫刚把从前的将军府打扫出来。
夏德毅自恃身份,不愿入住旧址,另择瞭一处府邸,反倒趁瞭他们心意。
一别经年,将军府院内竟无半根杂草,隻是久无人居,少不瞭落些浮灰,显得冷清空荡。
萧明之攥紧明黄色圣旨,对著满园落雪怔怔出神,许久才道,“我想去看看他们”
谢澜无声将他抱进怀裡,唇瓣亲昵的蹭瞭蹭他的耳廓,“我陪将军一起。”
萧明之父兄的衣冠塚建在一座风水极佳的小山丘上,向前的道路愈发崎岖,谢澜二人把马拴在山脚下,选择步行。
他们提前购置瞭上好的香烛跟纸钱,还有边城独有的烧酒,一同带瞭过去。
石碑干净整洁,一如萧氏将军府。碑前有一香炉,裡面积著厚厚一层香灰,旁边还有盘色泽金黄的烧饼,看新鲜程度应该是最近才放过来的。
谢澜跟著萧明之跪下,虔诚的拜瞭三拜,然后望著他沉默的侧影轻声道,“怀初,世人从未忘记萧老将军。”
此处和将军府整洁的样子,便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