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答得更细致瞭些,项荀连连点头,眉毛皱成一团,半晌后叹瞭口气,直言道,“世子有从医天赋,十年蹉跎,实在可惜。”
被血染红的水向外端瞭五六盆,项荀松瞭口气,慢吞吞走瞭出来。
谢澜靠在榻上假寐,听见响动睁眼看瞭过去,嗓音由于困倦而显得沙哑,“如何”
项荀锤瞭锤腰,“侥幸捡回一命,能不能活还得看她自己。”
没有求生意志,再精妙的医术也救不回想死之人,“常山,你留下把药煎瞭,待那位姑娘发烧时想办法喂进去,记得不能见风。”
谢澜起身略施一礼,“多谢项先生。”
项荀摆摆手,临出门又忽然倒瞭回来,“世子有没有兴趣和老夫学医”,他虽熬瞭一整夜,但眼神清亮,疲态不显,也是个练傢子。
天赋难得,若平白浪费,实在叫人痛心,项大夫见猎心喜,难得起瞭惜才之意,故有此一问。
萧明之不悦的抖瞭抖手中书卷,不著痕迹加入话题,“不行。”
项荀是看著他一路从稚童成长为少年将军的,也算半个长辈,他并不搭理那板著脸的人,径直等待答複。
谢澜笑笑拒绝瞭,“多谢先生美意,澜志不在此。”
拜师一事讲究缘分,时机未到说什麽也强求不来,项荀视线在他二人间转瞭一圈,抖抖袖袍背著手离开瞭。
精神一松,疲倦便如潮水般涌瞭上来,谢澜掩唇打瞭个哈欠,馀光发觉有人一错不错地盯著自己瞧,唇角噙著冷笑,活像抓到瞭什麽把柄,“世子果真深藏不露。”
谢澜坦然与他对视,声音柔和,像在说什麽微不足道的小事,“深宫之中,若无技能傍身,如何才能活下去又如何遇见将军”
后半句话很轻,尾音打瞭个旋儿消散在空气中,却在萧明之心底留下一道痕迹。
谢澜今日穿瞭身白衣,皎皎如天边明月,衬著那双碧色眼眸,让他想到瞭西域矜贵的波斯猫,恨不能把天下所有有趣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萧明之心中一悸,仅存的警惕起起伏伏没个定数。
他的理智在叫停,灵魂却违背原则,兀自雀跃欣喜。
换做从前,谢澜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隻是直球接得多瞭,也得瞭某人几分真传。他点到即止,从位置上起身,“将军今日还上朝吗,不去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萧明之一滞,眼睁睁看著他撩起帘子走瞭出去。
昼夜颠倒,谢澜睡瞭大半日,醒时仍头昏脑胀,直到冷水打在脸上才清醒几分,琢磨起线索的事。
风月场所鱼龙混杂,是探听情报的好地方,姝琴姝曲不久前呆过的地方名为芙蓉楼,恰巧酉时开张。
天时地利皆有,不去一遭著实可惜。
谢澜换瞭身靛色衣袍,上绣薄金暗纹,是定做的几套衣服裡最贵的,穿上宛如一隻招摇的花孔雀,简单易容后戴上遮掩瞳色的道具,任谁也无法将他和西戎质子联系在一起。
这幅打扮出门时吓瞭影十一一跳,险些以为住在裡面的人被神不知鬼不觉掉瞭包,“你你你还没开饭呢,你干嘛去”
谢澜手中握瞭把折扇,看起来像哪傢的纨绔子弟,“出去转转,不想被认出来。”
“我跟你一起。”
谢澜偏头看向来人,眉眼含笑,并没有带他去的打算,“将军可会易容之法污浊之地,还是少去为妙。”
萧明之记起另一个人格交代他的话,不要怂,一定要凶一点,不要被他牵著鼻子走,低咳一声,一板一眼模仿著他的样子道,“不会。你教我。”
谢澜暗自挑眉,认出他是主人格。
一刻钟后,两道陌生的身影走出房间,先后踏进停在偏门的轿子裡。
萧明之摸瞭摸面部改动的五官,又看向谢澜纯黑色的双眼,语气肯定,“你有很多秘密。”
这些事,都是前世未曾发生过的。蝴蝶扇动翅膀,一个微小的改变,也许会走向完全不同的结局。
芙蓉楼开在柳巷深处,两侧停满瞭大大小小的轿子,他们的恰好停在最华丽的一顶旁边,谢澜打量瞭一眼,从精细花纹和四角悬挂的瑞兽认出,是贤国公府、也就是苏贵妃母傢的。
才刚踏入正门,靡靡丝竹管弦之音混著歌女低柔婉转的腔调传入耳中,用词露骨奔放,是调情用的。空气中满是甜腻的脂粉香气,一种倒还好,掺在一起便十分令人反感。
萧明之眉毛拧得死紧,几番克制才压下转身就走的冲动。
他自知不擅长在这种场合探听消息,因此隻做护卫打扮,紧跟在谢澜身后。
僞装后的两人依旧气度不凡,一进门就被揽客的姑娘们盯上瞭。她们大部分围在衣著华贵的谢澜身边,小部分才对那冷面侍卫感兴趣,娇笑著贴瞭过去,“既然来瞭这裡,怎麽还冷著脸”
“大人是第一次来吧,喜欢什麽样的”
“两位公子过来喝一杯”
萧明之唇线越绷越紧,心念一动,长剑出鞘,森寒之意驱散瞭脂粉香,也吓退瞭围上来的姑娘。
一名穿粉色纱裙、香肩半露的美貌少女胆子最大,小声啐瞭一口,“死木头”
叫闹声把老鸨引瞭过来,一名梳反绾髻、簪金钗的女人分花拂柳而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哟二位爷,有事好好说话别动手呀,喜欢什麽样的姑娘,我给您去请。”
她一双饱浸风尘的眼睛上上下下将两人扫瞭个遍,目光毒辣,忽而以团扇遮面娇笑起来,“两位听曲儿还是喝酒,给个准话奴傢也好给您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