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之身高八尺,谢澜与他并肩而立竟几近平齐,隻是年纪小,又吃过不少苦,有些瘦削,“将军不住这裡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现在住的是萧明之卧房。
萧明之垂眸望向两人交握的地方,袖摆轻动,最后趋于平静,“我住隔壁院。”
他正欲补上点什麽,谢澜却已经松瞭手,好整以暇的道,“那将军早点休息。”
“”萧明之隻当他欲擒故纵,意味不明地哼瞭一声,沉声威胁,“若没能让我满意,你便不许出这院子。”
说完拂袖离开。
谢澜睡瞭大半天,此时毫无困意,保持同一姿势在凳子上坐瞭许久。
四下无人,越霜飞出来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假装自己是一团照明工具,小谢,要不我帮你调数据库吧。
在它看来,这个恶人格可比第一个世界的沉霁凶多瞭,一个是张牙舞爪的猫,一个是打盹的猛虎,二者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必,我已经有思路瞭。”
人总是这样,身在其中,有些很简单的道理却要花费无数时间才明白。
曾经谢澜在默契挑战裡利用大数据筛选对方的喜好,却没猜对一次,那时他不懂,世间情爱,绝非冰冷数字所能衡量的。
被认为凶巴巴的萧明之也同样睡不著,他仅著一身裡衣侧身倚在床榻上,突然出声唤来影卫,“他在做什麽”
今夜当值的是影五,影十一是个话痨,萧明之前脚和谢澜吃饭,他们几个亲卫后脚便都知道瞭,他心中万分诧异,却没有表现出来,“世子在作画。”
文人的东西他不懂,隻知道看著顺眼,像是在画什麽图样。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亮瞭一夜的烛火恰好燃尽,烛台之上积瞭片薄薄的蜡泪,冒出最后一缕黑烟。
苦坐一夜,谢澜舒展瞭一下僵硬的身体,推开房门走进院中。
影十一靠在墙上假寐,被门扉开合的咔哒声吓瞭一跳,眼睛睁得溜圆,“慢著,干嘛去”
谢澜在他狐疑的眼神裡悄声说瞭两句话,从袖中掏出一叠宣纸,连同两块硬邦邦的东西一齐塞瞭过去,“此事天知地知,除瞭你跟我,暂时不要让第三人知晓。”
话本裡那些鸳鸯眷侣常以玉佩定情,影十一没看过也听说不少,他把东西揣进怀裡,自顾自犯起瞭嘀咕,这傢伙不会真看上他们将军瞭吧
整座王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萧明之的眼睛,谢澜也没想过要瞒,隻有影十一那一根筋的当瞭真,一面纠结一面冒著挨军棍的风险偷偷溜出府邸,找擅雕刻的工匠去瞭。
其实若非手头缺少工具,谢澜更想亲自来,他的图纸再全,也未必能做得符合心意。
两人接连数日未见,像是在比谁更有耐心。某日正午,萧明之在饭点晃瞭进来,身上穿著比平日略显正式的绯色朝服,眉宇间暗藏戾气。
王爷也是需要上朝的,他不愿与那群老东西虚与委蛇,时常称病告假,可隔段日子再去,一切还是老样子,虚僞得令人作呕。
鹰隼困于宫墙,是萧明之一生憾事,那些人一口一句王爷,字字句句都踩在他的痛处上。
萧明之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心头窜起的无名火莫名熄瞭不少,意味不明的出声,“你倒是沉得住气。”
若说他在意那两个丫鬟的生死,这麽些天过去也不见急迫,若说不在意,却费尽心力做这等“讨好”之事,简直矛盾又奇怪。
谢澜假装没听出话裡隐藏的深意,好心提醒他,“那是我的茶杯。”
“是又如何”,话虽如此,萧明之手上动作不停,飞速将其放回原位,表情微微不自在,嘴硬道,“这府裡的东西,哪样不是我的”
同样的话,语气倒是比上次弱瞭不少。
谢澜也不戳破,自然转移话题,“将军吃过饭瞭吗,要不要一起”
同样的称呼让他喊来总有种异样之感,具体哪裡不同,他却说不上来,总归是不讨厌的。
萧明之顿瞭顿,一双筷子拿起又放下,蓦地朝他怀裡抛瞭块玉,声音别扭刻板,听不出是喜是怒,“大老远带来的东西就好好收著,省得哪天丢瞭哭都没地方哭。”
几日前谢澜塞给影十一的共有两块玉石,红玉用来雕刻,另一块则是付账用的,毕竟他眼下穷光蛋一个,身上最值钱的便是那枚玉坠瞭,不曾想被赎瞭回来。
谢澜指尖无意识沿著玉坠的纹路摩挲,目露讶异,“将军都知道瞭”
萧明之不语,注视著那道身影消失于内室之中,回来时手裡多出方锦盒。
他饶有兴致地打开,将裡面盛著的玉佩握在手中,红玉为底,正反两面雕瞭隻栩栩如生的朱雀,一侧刻有怀初二字,技巧略生涩,看著不像熟手所为。
燕等级森严,唯皇后可佩戴与凤有关的珠宝首饰,谢澜便以王侯间可通用的朱雀作为替代。
他勾瞭勾唇,在一旁低声解释,“红玉乃西戎独有之物,听说能辟邪,将军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前世乌澜送的碧玉扳指是街头随便买的,萧明之心知肚明,仍日日戴著它,很少摘下来。重来一遭,却有什麽东西慢慢变得不一样瞭。
恶人格三两下把玉佩系在腰间,兀自抚上酸酸涨涨的胸口,眉心拢起,和另一个不争气的傢伙对话帮你挂上瞭,有什麽好难受的。
“你倒肯为她们花功夫”,萧明之隻顾著跟另一人吵架,不知不觉把心中所想说瞭出来。
谢澜不著痕迹牵住他的手,反问,“我究竟为瞭谁,将军当真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