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齊府闔傢出遊的日子,除瞭栗陽夫人在營帳外曬太陽,其餘人都各自散去尋樂。不過這會兒將近正午,也該到開餐的時候瞭。
栗陽夫人如貓般慵懶地展開雙手,自有仆人上前,幫她整理著裝,換上適合食飯的衣裳。
栗陽夫人含笑看著低頭幫她整理衣角的女管傢李瑤,“他們都回來瞭嗎?都去哪裡玩瞭?”
李瑤恭聲道,“老爺夫人都回來瞭,二少爺也回來瞭。”她頓瞭頓,頭低得更下瞭點,“大少爺,還未歸。”
栗陽夫人意味不明地哼瞭聲,什麼也沒說,袖擺一揮,“走吧。”
因是在野外,不比府中講究規範,是以竹亭中的衆人神色都放松瞭不少,見栗陽夫人過來,忙止住笑鬧,站起來齊齊行禮。
齊侯穿著天青色的長袍,恭敬行禮,“母親。”齊侯夫人跟在丈夫身後半步之地,同樣溫順行禮。
栗陽夫人還沒開口說話,噔噔噔一個小人兒飛快地跑過來抱住瞭她的雙膝。
“祖母祖母!您怎麼才來呀?”
齊侯夫人愣瞭一瞬,隨即立刻低喝道,“詠兒,不得無禮!”
“無妨。”栗陽夫人嘴角蕩開笑意,她摸瞭摸眼前的男孩墨黑的頭發,擦去男孩嘴邊的糕點渣,看瞭一眼齊侯夫人,笑道,“人都到齊瞭嗎?到齊瞭就開餐吧。”
栗陽夫人說著便率先舉筷用餐,齊侯愣瞭愣,正想說什麼,齊侯夫人低低咳嗽兩聲,用眼神示意齊侯。
齊侯無聲嘆息,安靜用起餐來。
齊慎斯到達竹亭,看見的就是如此一幕其樂融融的用餐場景。他微微一笑,將手中的馬鞭甩給身後帶路的小廝,嘲諷道,“這不是已經吃上瞭嗎?什麼叫就‘等’我一個?根本就沒耽誤人傢用餐,還巴巴地催我來這做什麼?!”
最後一句說出來已經是帶上瞭十足的怒意,小小的用餐亭響滿瞭少年清朗的聲音。
栗陽夫人放下筷子。
齊侯已經豁然站起來,橫眉喝道,“逆子,你在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齊慎斯恭恭敬敬地朝著主位行禮,“父親大人,我剛剛說,兒子來晚瞭,請父親恕罪。”
話語雖然恭敬,但臉上的嘲諷笑意一直未散。
齊侯噎瞭噎,臉色微微漲紅,“既然知道自己來晚瞭,就快點過來。”
他等齊慎斯走近,一把拉過他,“快,向你祖母、母親行禮。”他側身拍拍齊慎斯身上沾染灰塵的衣服,眉頭緊皺,“這是跑哪裡瘋去瞭?”
齊慎斯一愣,彎曲的嘴角漸漸抿直,他依次行禮,動作標準、言語恭敬,仿佛剛剛發瞭脾氣的少年隻是衆人的一個幻覺。
齊侯夫人看瞭一眼栗陽夫人的臉色,清瞭清嗓子,溫柔道,“既然回來瞭就快用餐吧。”
她說著,親自動手給齊慎斯盛湯。
齊致詠今年才五歲,他嘴裡咬著肉塊,嘟囔道,“哥哥你去哪裡瞭?怎麼比祖母來的還慢?飯菜涼瞭就不好吃瞭。”
齊慎斯道:“隨便在這野外走瞭走,誰知道迷路瞭。”他自嘲一笑,“要不是李木知道一點識路之術,隻怕你哥哥就回不來瞭。”
他說這話的時候,嘴唇緊抿,暗藍色的眼睛浮上一層瑩光,轉瞬即逝。燦爛的陽光下,少年五官深邃,削瘦的臉龐蒼白近乎透明,夾雜著漢人的柔美與異族風情。
齊慎斯的話讓齊侯咽下瞭剩餘的責備,低嘆道,“斯兒,你如今也快十二歲瞭,以後出行多帶點人。”
栗陽夫人聞言,眼裡閃過一抹嫌惡,她斂眸藏去情緒,再擡頭儼然一副慈愛的祖母神情,“祖母這裡還有幾個得力的人手,過會送給你。”
“這野外不比皇城,不管是野生的獸,還是流浪的人,都很危險。你如今年紀不小瞭,當知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不可做危險之事,說危險之語,讓親人擔憂。”
齊慎斯拱手一禮,“祖母說的是,孫兒受教瞭。”
一旁的小廝李木正想稟報捕捉瞭一隻野兔之事,被齊慎斯用眼神制止。
栗陽夫人見到瞭底下的眼神官司,她當做沒看見,徐徐道,“回去後,你就要參加白鹿書院的入學考瞭,可準備妥當瞭?”
齊慎斯:“孫兒定當竭盡全力。”
栗陽夫人看瞭一眼齊侯,淡淡道:“我和你父親商量過瞭,若是今年仍然沒有考上白鹿學院,你就回淮陽老傢備考童生。你年齡大瞭,過瞭今年,皇城其他的書院也不收你瞭。可你不能不讀書,在老傢考童生比皇城容易點。”
齊慎斯靜靜聽著,差點就冷笑出聲瞭,他這好祖母派人監督他,又想將他逐出皇城,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一副全心全意為孫子打算的模樣。
他倏然轉頭,看向齊侯,“父親,聽說淮陽那片瘟疫未清,屍橫遍野,亂得很,您真要將我放逐過去?”
齊侯肅瞭臉色,“胡鬧,什麼放逐?你這次考試過瞭不就行瞭?你明明聰敏過人,卻愛玩愛鬧!去年本來已經考取瞭弘樂書院,卻在院門口和同窗吵鬧打架導致退學!”
一想到這事,齊侯就有點控不住怒氣,“君子最忌口舌之爭,吵吵鬧鬧瘋瘋癲癲的和那些婦人有什麼區別?”
齊慎斯垮著臉,“可是白鹿書院比弘樂書院難考啊!”
齊侯自顧自地吃飯,不理會齊慎斯,“那沒辦法,誰讓你自己鬧事,把名額鬧掉瞭!”
他擡頭看一眼齊慎斯,鄭重道,“如果你今年不能考上白鹿書院,你就回淮陽!”
齊慎斯冷瞭神色,他站起來,“兒子想起來還有功課沒溫習,這就不打擾長輩們用餐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