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隻要得到一点权势,就将下属视作情绪垃圾桶,隻要自己不悦,就会没来由地训斥下属,他们不是没跟过那种探长,有时候被训得狗血淋头都是常事,可是,这种事情在炎曜这裡从未发生过,一次都没有。
这也是炎曜这么多年让人信服,甘心为他赴汤蹈火的原因。
可是最近出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乱瞭,不光老常之死进展受阻,连李为乐那边付瑞恒都咬死要炎曜枪毙他,一命偿一命。他已经看过李为乐对江四的审问卷宗,说实话,裡面有许多有用的信息,可见李为乐对此事是很上心的,隻是方式太激进瞭,最后居然伤瞭性命。
在另一边,付瑞恒不是不知道李为乐与那位先生有关,可他猜想李为乐隻是那位先生的手下或远房亲戚,现下是对方杀瞭人,他们理亏,就应该付出代价。
炎曜打开文件,是对李为乐最后的判决,多数人都赞成枪毙他,以儆效尤。
炎曜沉吟瞭一下,背影有些僵直,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内心在想什么。
最后,他郑重地在文件上写下两个大字——
“同意”。
水影是从报纸上得知李为乐要被处决的消息的,这几天忙著搜集证据,都没看报纸,还是阿凝整理傢务的时候将两天前的报纸打包,水影才无意中看到的,上面说行刑是三天后,也就是明日早晨!
她来不及打扮,隻披上瞭披肩就往炎曜的办公室而去。
这两天和付瑞恒虚与委蛇已经让她心神俱疲,好不容易与他一起进入瞭东辉大厦的办公室,趁他不备才找到那账簿,裡面有许许多多付瑞恒的账目,都是鸦片和军火生意,后面还有一些礼物往来名单,有一页记录瞭那场饭局的送礼情况,除瞭一些常规往来之外,水影还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名字。
赫寒之……
原来那日的饭局赫寒之也在场!
他送给付瑞恒一个纯金打造的莲花,那形态,似乎和老常手臂上的纹身十分相似……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
……
警卫是水影不认识的人,炎曜早已换瞭新的办公室,外面红墙白瓦,旁边有一座钟楼,几棵高大的榕树,鬱鬱葱葱,显得庄严神圣。这是水影第一次来这裡,其实她还是习惯以前的巡捕房,让人感到更亲近。
杰克正好路过,看到水影像见到瞭亲人,忙问:水小姐怎么来瞭?
水影说明瞭来意,杰克点头说他也不信炎督查会真的下令枪毙李为乐,毕竟小李的品性他们最清楚,绝不是残忍弑杀之人。
他让警卫放水影进来,带著水影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瞭炎曜的办公室门口。
杰克敲瞭敲门,裡面传来炎曜的声音。
“请进。”
他手中正握著一个证物袋,裡面有一隻造价昂贵的钢笔,将证物袋放回抽屉,炎曜抬头,撞上瞭水影的目光。他似乎并没有料到水影会来,眼神有些迷离。
杰克说:“老大,水小姐,你们应该好好谈谈,我就不掺和瞭。”他退到后面,将门静静地关上。
偌大的办公室隻剩下他们二人。
那天在水影傢,也是他们两个人,可是水影却觉得气氛已经完全不同瞭,那次是温馨甜蜜,这次却带著点尴尬诡异。才短短几天,怎么变化能这么大?她倒想杰克还留在这裡,不会让气氛如此凝固。
她定瞭定心神,认真道:“炎曜,小李罪不至死,我打听过瞭,他并不是故意要打死江四的,况且他也是担心老常的案子,求你再考虑一下吧。”
炎曜抬头,“所以你来这裡的目的,是为瞭旁人……”
“旁人,你什么意思?”
在炎曜的心中,小李怎么会是旁人?
“为瞭他,你……来求我?”
他还以为她会向他解释那天的场景,哪怕就说一两句话,他都会相信。
“其他事情都可以先放在一边,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小李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下属,你怎么忍心看到他就这样命丧黄泉?江四在上海滩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无非就是仗著自己是付瑞恒的人,明裡暗裡害瞭多少性命?那些穷苦百姓敢怒不敢言,隻能眼睁睁地被他欺负……”
难道我会任由小李去死而无动于衷吗……可是这句话,炎曜到底没有说出口。
他突然冷笑瞭一声,“原来,你竟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什么?”
炎曜的心像被冰封住,说出的话也透著寒凉。
他说:“卿不知我,我亦不知卿。”
水影隻觉得寒意从脚底蔓延开来,她总觉得,他们就算不能当恋人,也是知己,是互相懂得的人,可是今日炎曜的话却似乎让她看清瞭,原来在他心中,她并不瞭解他,既然不瞭解,又何谈知己?
是她想多瞭,都是她自作多情。
水影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炎曜握紧瞭拳头,却还是从抽屉裡拿出纸巾,递给她。
水影却没有接过,抓住他的袖子,道:“小李是我们的战友,你当真这么铁石心肠吗?”
以往她抓住他的袖子,都带著柔软的意味,轻盈,甚至有那么点不经人事的笨拙,可是这次,却能见到袖子上的褶皱,水影白皙的手背上隐约泛起青筋,她在质问他,为什么铁石心肠。
见炎曜没说话,水影叹瞭口气,从荷包裡掏出一个平安福,上面用金线绣著一个弥勒佛,“这是从小跟著我的一个平安福,请把它转送给小李,我想让他知道,作为他的朋友,我希望他平安躲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