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拾一注意到银沥那一滴滑过眉梢的汗珠,鬼使神差地伸手过去,用指腹替他擦去了。
“……”银沥从沉思中抽离,一言不发地看向手指还在自己额角旁晾着的寒玉。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顿时陷入了一场死寂般的沉默。
银沥:他在干嘛?
寒玉咳了两声,收回了手,委婉地冲银沥笑了一笑。而银沥也转过身去,纯当此事没发生过。
少顷,寒玉的声音传来:“我方才觉得你有些紧张,不就是吸点血吗,又不会死,你怕什么?但凡鲛人有点脑子都会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把人命留着,他们才不会饿死。”
“不,这次没有那么简单,我已经听到他们的声音了。”银沥额角又划过一滴汗珠,他提了提声量,以保证他的话这件小黑屋内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这次的血祭没有那么简单,鲛人这一族,可能已经穷途末路。”
法真道长问道:“此话怎讲?”
银沥喉结上下动了动,说道:“因为我听到了,他们要繁衍。”
“什么?”三人惊得几乎异口同声。
银沥话音刚落,小而闭塞的鱼笼便轰隆隆地滚动起来!几人还未来得及抓紧笼壁,便顺着笼子滚动的方向颠倒了。唯独寒玉眼疾手快,一手紧紧抓住了笼壁,另一手连捎带搂,单手扣住了银沥的精瘦腰身,以至于鱼笼连滚数圈,两人都密不可分地贴在笼壁上。
“可以了……谢谢……放我下来吧。”银沥觉得很丢脸,堂堂上神竟然三番四次地要一个身份不明的小鬼帮忙……
笼子好不容易停止了翻滚,四人肚子里同时翻江倒海,法真道长和陈老都开始干呕了,还未等他们休息片刻,一滴粘稠的液体便从笼子顶部的那个小孔滴落了下来,紧接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是往罐子里灌进蜂蜜一样!
陈老惊慌失措大喊:“不好!就是这种液体!会把我们的身体粘住啊!”
银沥和寒玉不知哪来的默契,同时开口说道:“步骤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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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未免有点暧昧了。
血祭7
嗖——!
昏暗的小黑屋内突然白光一闪,韩拾一只来得及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脸边飞过,困住他们的笼子便轰的一声瞬间四分五裂,粘稠的液体从密封的鱼笼里流出。韩拾一转过脸,看见银沥的右手还保持着飞出武器的姿势。
破笼的武器是鱼骨,韩拾一猜大概是刚才银沥靠到墙边的时候,顺手从鱼骨堆砌的墙壁里抽出来的。
原来他一直都处于戒备状态,未曾有一刻松懈。
光线之下,这些不知名的粘稠液体呈现出一种幽蓝光泽,闻起来还有一种难闻的鱼腥味。在他们的头顶上悬挂着一个巨型的木质圆盆,像是直接用大树的天然树干雕刻而成的。木盆的边缘刻画着一些奇怪的图腾,如果绕着木鼎边缘转一周,可以看出那是一棵平铺开来的、枝繁叶茂的巨树,树干的周围围绕着一圈人身鱼尾的鲛人,像是在举行什么祭祀活动。
那些粘稠的蓝色液体便是从这个木盆底下凿穿的孔流出来的。
在笼子被毁的一瞬间,蓝色的液体就已经向四周溢出去了,银沥和韩拾一的身上沾上的并不多。但是头顶上那个巨大的木盆仍在源源不断流下粘液,有好几个人还未来得及躲闪,就已经被兜头淋了个正着。
韩拾一也是这时才看清,在他们的前方还有四五个装满人的鱼骨笼子也被毁了,不用多想都能看出,这个方向碎掉的笼子都是被银沥方才飞出的鱼骨一同击破的。
此时,如同瓮中之鳖的凡人已经完全暴露在祭坛之上,放眼望去,诺大空旷的祭坛周围,不计其数的鲛人甩动着或锋利或柔软的鱼尾,以一种收网式的排阵方式,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聚拢过来。
仿佛他们这些人是被洒下水里的鱼粮,水里的鱼见者有份地蜂拥而至,不用多久就会被分食得尸骨无存。
一场人鲛大战一触即发。
所幸的是,位于中心最高点的祭坛,离这些鲛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那群离开水面的鲛人游行速度显然慢了许多,没有完全泡在水里时那般快得惊人。
祭坛是悬浮在空中的一大片四方石壁,像是一块巨大的砧板,几乎所有人都被刚才灌进笼子的粘稠液体粘住了身体,手脚不能动弹,只能像如同一条条待宰的鱼那样前仰后挺,样子非常滑稽。
眼前,身形巨大的鲛人渐渐逼近,韩拾一捡起一片鱼骨,利落地刮掉身上粘得不多的幽蓝粘液。
在他身旁的银沥倏然起身抬腿,毫不犹豫地从一滩粘稠的液体中往前走出了几步,站到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韩拾一一眼就看出他发自内心地非常讨厌这些脏东西。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几声沉闷的金属与硬物碰撞的声音响起,韩拾一循着声音看去,目光锁定在银沥的脚踝上,随后整个人翕然一怔。
那双本该好好穿着鞋子,好好走路的脚,不知何时变成了触目惊心的森森白骨,踝骨处有两道镶嵚着法印的厚重枷锁,每走一步,那枷锁便碰撞一下白骨,发出沉重的闷响。
看着都疼。
他下意识伸手抓住了银沥的踝骨,从滚烫的咽喉处吐出两个来:“疼吗?”
银沥回首,低头看向半蹲在自己身侧的寒玉,恰好碰上对方复杂的眼神,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答道:“都是骨头,早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