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了皱眉,抬脚朝里走去。
宫殿映着月影,大片大片的黑居于其中,猛然一个黑色的影子跑出来,将我的腰抱住,带着些厉声的笑音,呼号着:“哈哈!哈哈!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心中一阵堵的发慌,伸出手,将抱着我腰的人搂住,轻轻拍着他的头,柔声道:“有爹爹在,没人能欺负你!”
不料我的手臂被太子猛然推开,我死死的拽住他,可是却被他在我的手臂上狠狠的咬了一口,鲜血直冒。
夜中月下的太子,神情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我才不要爹!哈哈,我没有爹!你杀了我娘,你是坏人!”
手一松,太子挣脱我的臂膀跑掉了,一面跑,还一面厉声叫:“你是坏人!你是坏人!”
我站在一片阴影之中,觉得有些萧索。
早有侍卫跟上太子,将他捉了回去,黄公公陪在我身旁,看了我一眼,犹豫了半晌,道:“陛下……要不,回福宁殿吧?”
我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两处相距并不远,走在路上的时候,猛然想起以前的吴昭容来,便转了脚步,到她那里去看看。
琴依旧摆在远处,上面竟结了蛛网,看来当日杜充占着此处的时候,也不怎么常来。
将琴取下,吹了吹上面的灰,拨弄了两下琴弦,音还算准。
弹起了她生前,喜欢弹的那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最后还是回了崇政殿,坐在龙椅上批折子,天也没白天那么热了,累了,就趴在几案上睡一会,梦中惊醒,再继续看折子。
效率奇低,一道折子往日扫一眼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该怎么批,今日硬是看了五六遍,还不知它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黄公公已经打了无数个哈欠了,我看了他一眼,道:“你若累了,就先去睡罢!”
黄公公执意不肯走,在我身旁呆着,我也懒得再去理会他,只看着眼前的折子出神。
过了半晌,才听见黄公公小声在说些什么。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问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黄公公将声音提高了点,我却依然觉得听不清楚,自己提高声音问道:“你说话大声点,别和蚊子哼哼似的!”
直到看见黄公公的样子,近乎在喊叫了,我才意识到有点不对了。
躺在床上,太医鱼贯而入,他们似乎在互相吵嚷,又好像在争论着些什么,我看着帐顶,锦绣山河,日月星辰隐映其中,最后,一名太医拿着一张纸到我面前,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陛下宜龙体需静养!”
可是我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我记得,似乎,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
最后被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药,才觉得有些倦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无梦,第二日睁开眼,却猛然发现,天都亮了,吓了一跳,忙问立在一旁,眼睛发红的黄公公道:“什么时候了?可是误了早朝了!”
黄公公哽咽道:“陛下都睡了整整两天了!”
我神色大惊,站起身就想往外走,被黄公公拦住,道:“陛下放心,这两天,张相公已经代陛下将朝中的事都处理了……”
我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坐回床上。
却又听黄公公说道:“官家,众位大臣听说陛下病了,都在外面等着,陛下见是不见?”
我喝了一旁宫女呈上来的药,随口问道:“都有那些人?”
黄公公道:“张相公,秦相公,还有冯尚书,刘都虞,赵尚书等都在外面等着……”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罢,你伺候朕更衣。”
片刻后,我坐在软榻上,众人陆续进来,我的脸色大概看起来不太好,看见他们都露出了颇为担忧的神色。
对他们勉强露了个笑,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有些累,歇息歇息就好了!”
颇为出乎我意料,众人竟都一起跪下,张浚首先说道:“陛下操劳至此,实乃是臣等无能,请陛下恕罪!”
我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笑了笑,道:“都起来罢,也不管众位卿家的事!”
众人这才站起,说了几句话后,就一一告辞。
看着张浚也准备往外走,我猛然叫住他,对他道:“德远留下,朕有事情要同你说!”
张浚复又转过身来,站在我身边,我想问问,为什么没看到岳飞,却始终没能问出口。
隔了半晌,才问道:“德远你同岳飞商议的如何了?都怎么说?关陕那边,这两天可有出状况?”
张浚看了我一眼,露出颇为担忧的神色,道:“臣那日离了宫,就去找岳帅商议,大致已经措置妥当,岳帅写的有折子,他应该会自己呈上来。这些都是小事,只是臣有一言,知道陛下不爱听,可也不得不说!”
我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要说什么!
果然,听他说道:“陛下此次突然病倒,虽只有两日,可朝中却人心惶惶,不知该如何。为国家计,陛下还是该早立太子才是!”
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让我去哪里弄一个儿子呢?
想了想,说道:“朕想,不如在宗室中,挑名稳重睿智的,立为太子,德远以为如何?”
张浚吃了一惊,愣愣的看着我,过了半晌,愕然道:“陛下春秋鼎盛,后宫众位娘娘亦年轻貌美,何以要另立宗室?”
我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有些烦闷,挥了挥手,道:“此事朕自有主张,德远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前去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