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我刚好同宰执议事,抽不开身,便让高公公去接一下。
等到将在各处增发茶引的事情定下来后,这才从崇政殿走出,径直到了我已经准备好的离禁中不远的岳飞的住处,依旧是他做侍卫时的住所,只不过将其又弄的暖和,舒服了些。且重新整修过一翻。
再在门外的时候,有些紧张,更有些激动。
想了半晌,是该对他说,我想死你了。
还是该对他说,爱卿一路辛苦?
在心中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决定还是先对他露个自认为比较温雅的笑容来得合适一些。
想定了,伸出手,推开门,原本以为会看到那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影子,却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同我早上来的时候,一摸一样,房中的煤火倒是一直在跳动,将房子里烤的暖暖的。
我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让人去将接岳飞的高公公找来,问他道:“不是说岳飞已经到了么,人呢?”
高公公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道:“回陛下……老臣去接岳元帅,还……还未开口,岳元帅便应了张宣抚的请,住……住他家了……”
我哦了一声,住张浚家了。
张浚又不是京城人,我也没赐给他宅子,他不过是租的一户汴河旁边的小楼。
他常年不在家,那房子估计都不知道有多厚的灰了,岳飞回来,我给他准备的好好的地方不住,却跑去住张浚家。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半晌没说话。
低着头,有些垂头丧气的回到崇政殿,龙案上还摆着堆成小山一样的奏折,翻了一本,是说要加赋河北河东的,批了不准。
再翻开一本,是修订国史的,批了准。
又翻开,弹劾开封尹王襄的,说他不守礼法。懒得去理,王襄出任开封尹以来,开封府的大牢,空了一半,开封治安,直线上升,也不知道这些御史,有什么好弹劾的。
继续翻阅,又有不知道那个老头子,说张叔夜是武将,做枢密院事不合适,不合祖宗之法。遇到这种折子,批都不用批,张叔夜早就不带兵了,好歹是当过将军的人,比那些全然不知战事的书生纸上谈兵还是要好许多。
越看越气闷,广东、广西不知是怎么了,估计是朝廷只要有烂人,就都贬到岭南去种荔枝,结果将那里治理的一团糟,官逼民反。
今天这里有人替天行道,明天那里有人自立为帝,后天又有占山为王的,外后天还有佛祖转世的。花样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一一调派,我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累死了,脑力,体力,还有心累。
可一抬头,折子才看了一小半,还有大部头在等着我。
揉了揉太阳穴,喝了口茶,问一旁的高公公道:“老高,岳飞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进宫见朕?”
高公公往我的银茶壶中添了些须茶,回道:“陛下,岳元帅说,他打理整齐,就进宫面圣,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我点了点头,在殿中转了两圈,最终走出殿去。
冬日的阳光,并不怎么刺眼,只是晒在身上,却还是觉得寒意逼人。
在心中暗自琢磨,是不是应该把找到岳飞家人的消息,告诉他。
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算了。
派出去的张茂,潜入金人上京,才得到他家人的消息,尚在营救中,还未得手。告诉他了,不过徒然增添他的烦恼罢了,还是等救出来后,将他们接到汴京,再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吸了两口气进入肺中,烦闷之意稍去,回到殿中,继续批折子。
正看到秦桧上书,有关修改重罪定罪一项事宜,猛然听见殿外通传,两河节度使岳飞求见。
心中一喜,抬起头来,却看见一身儒服的他,走了进来,朝我行礼。
青色的圆领袍子,映着刚毅沉稳的面庞,双目炯然有神,又异常犀利明亮。逆着光,挺拔矫健的身姿,映出淡淡的光晕。
我不觉便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有人在殿外笑道:“鹏举,你走的好快,我都赶不上了!”
有些愕然,朝殿外看去,眼前一亮,却是张浚。
他在外这些日子,竟没有半分风霜之色,面色白皙,眉眼含霜,尤胜女子。身长玉立而又面带微笑。一套白色的衫子穿在身上更是丰姿不凡,恍如仙人。
岳飞回过头,对张浚笑道:“能怪我么?谁让你看见个女子就挪不动脚了?”
我在心中暗暗有点担心岳飞,张浚恐怕不见得会喜欢听这种话吧?
谁知张浚丝毫不恼,上前一步,向我行了礼,然后笑道:“你让陛下来评评理!我是被谁缠着走不开的!”
不知为何,心中猛然有些酸涩,看着神采飞扬而又俊美无比的张浚,问道:“哦?德远被谁缠着了?”
岳飞连忙给张浚打了个眼色,张浚却看也不看他,朝我笑道:“还不是那个廖小姑,一听说鹏举回来了,就跑去见他。这还不算,竟还缠住我,问这问那,一会问什么岳帅又打了那些仗,一会又问我是不是常常同岳帅一起吃住。最后还幽怨的瞪了我两眼,说我好福气。”
我听得呆呆的,不觉点了点头,喃喃道:“嗯,是好福气!”
说完,转过身去,便有些笑不出来了。定了定神,将龙案上的折子收好,重新抬起头来,对他二人笑道:“两位卿家从河北赶来,一路辛苦。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在宫中用膳。吃完后,朕还有许多事情要同二位商议!”
张浚抱拳行礼,朝我笑道:“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