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就要拆开,周明赫伸手去抢:“还有这么多东西没收拾,你赶紧装其他的,这个给我。”
“不,我看里面是什么……衣服?”
周明赫抢夺不及,张逐整个扯出来:“这不是一中的校服……啧,好脏。”
“都叫你别动了。”周明赫瞪着眼,一把抢走,卷卷塞进箱子。
张逐思忖片刻,想起来了:“这是你当年穿走的我那件?”
周明赫:“……”
张逐疑惑:“你留这衣服做什么,难不成还要穿?”
“……”
“就算要穿,这也太脏了吧,你都没洗过?”
周明赫涨红着脸,恼羞成怒:“……你管我,快点打包你自个的东西,把袋子还给我。”
他知道张逐不会理解这其中的意味,可他不想再去回忆刚回北京,无法适应和张逐分开,更无处排遣对他的思念,只有拿这唯一的衣物寻求安慰,因害怕失去张逐的味道,脏得不成样子也不敢洗的那段时间。
张逐毫不识趣,继续从这袋子往外掏,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这是什么?”
应该没有什么了,周明赫已经气恼不已,从他手里抢过文件袋:“我的学位证、毕业证,这你也要看?”
“看一下,”张逐拉住文件袋的一个角,“我没有毕业证。”
听这话,周明赫就矮了半截。张逐高中都没念完就被迫辍学,说起来跟他脱不开干系,语气软了软:“今天没时间,以后有空慢慢给你看。”他扯着的手用力,张逐却不松开。
文件袋年深日久,经不起这力道,瞬间撕烂,里边的证书撒了一地。
周明赫一忍再忍,还是难忍青筋直冒:“张逐!”
张逐也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不看周明赫的脸色,蹲下嗫嚅道:“我给你捡起来不就好了,你别又心碎。”
他抱着一摞证书直起身,却不知又从哪本硬壳扉页里,滑出一堆碎纸,触到地面,雪球一样炸开,飘得到处都是,有的飞到客厅。
他看周明赫突然惊慌失措,到处追逐那些纸屑。
他弯腰捡起跟前的几张。有不同日期北京到南泉的车票,时间都是他在监狱的那段日子。还有薄薄的信纸,每张都只写了一个开头。
“张逐,一直没有给你写信,你还好吗……”
“哥,有件事我一直没和你说,其实我不是你弟弟……”
“哥,我很想你,我能来看你吗……”
“张逐,我那天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让你去杀方守金……”
“张逐,对不起……”
“哥,对不起……”
周明赫将捡完的纸页乱揉成一把,脸色铁青,来到张逐跟前,朝他伸手。
张逐看着周明赫,乖乖把手里的信纸和车票递过去。
周明赫不看他,再把所有纸团成更小的体积,塞进他箱子的缝隙。他蹲在地上使劲按压箱子,试图拉上撑开的拉链。
张逐看他拉不上,上前搭手。
“没关系。”过了一会儿,他说。
原来周明赫给他写了信。虽然没有写完,没有寄出,他也没有收到,但是写了,说明那时他也想着自己,还有那许多张试图去看望自己的车票。张逐那点长久以来的耿耿于怀,现在终于散了。
尴尬并未持续太久,毕竟对方是张逐,他可能压根都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也无从揣摩自己当时怀抱一种怎样的心情,周明赫并不想过分回忆那段时光,也装作无事发生。
东西都收拾好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约万荔见面,只是拿着手机,从拨号界面切到其他app,又再切回来。反复几次,他点开朋友圈,赫然就看见万荔订婚的消息。
不是万荔发的,在分手那天,他们就默契地互删了账号。发出这个消息的是万荔大学室友,也是他们共同的同学。万荔去试新娘妆,同学被邀请去参加伴娘试妆。几个服妆齐全的女孩,挤在一起拍了照片。万荔位于中间,穿着隆重的婚纱,露出浅浅的笑容。
周明赫没想到他还能看见万荔穿婚纱的模样,很漂亮,很美好,比他想象中更加漂亮美好,只是和他再无关系。他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鼻子有些发酸,又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
他也终于得出了不见面的结论,退出朋友圈,放下手机。
第二天一大早,迎着朝霞晨光,周明赫开车,带了张逐和半车行李,驶出商业街,汇入早高峰拥堵的车流。但他的目的地再也不是早高峰终点的打卡上班,而是上六环的京昆高速,再一路直往西南而去。
新生活
车身满是尘土,底盘溅满点点黄泥,只有挡风玻璃上,雨刷刷出来的两块还算干净。四扇车门都有划痕,尾灯也撞碎一个,半块瘪进去的凹槽,还没来得及修整。
周明赫驾着他这三个多月驰行好几千里的小破车,苟延残喘地开进丽江的古城,穿过游客众多、人满为患的各处古城景点,最后停在城郊一处僻静冷清的客栈外。
周明赫抓着门环敲了一阵,又冲着院里喊了几声,始终无人应答,他只好掏出手机打电话:“云姐,你在哪儿呢,我们回来了……嗯嗯,好吧。”
张逐凑过来:“她在哪儿呢?”
“说是在村民家里聊天,半小时就回来,我们先等会儿。”
七月午后,正是阳光热辣的时候。周明赫跟张逐坐在大门外的石阶上,头顶是从院里伸出的三角梅和蔷薇的花枝,茂盛浓密,撒下一片阴凉。
这么一看,夏季的云南和北京多少有些相似之处,比如昼夜温差很大,热得干脆,只要找处树荫避开日头的直晒,就很凉快。不像洪城,一整个夏天都潮湿闷热,不论室内室外,身上总有黏糊糊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