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方英小心的将佛堂大门合上,却见薄瑶太后脊背挺直,仍是没有半点微恙。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何况是养女。
虽说十多年来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可人心里的业障一旦放下,便也只剩下万念俱空了。
听得赵妍殁了的消息时,梁以儒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喝茶,眉心微微一蹙,心头突然无限悲凉起来。不久之前,他还跟赵妍说这话,转瞬间赵妍便死了。
世事无常,这性命长则一生,短则一瞬。
任你盛世风华,终不过红粉骷髅。
事实上对于赵妍而言,死是一种解脱,纵然她想活着,奈何五脏六腑早已腐败,活着也只是备受煎熬,胜过早前的百花寒无数倍。
谁也不知道,大门合上的那一瞬,薄瑶太后有泪滑落,却是顾自笑语呢喃,“死了?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再疼了。可活着的人呢?”
活着的人,会永远活在痛苦里。
死去的人,永远无法感受,被留下来的人的痛苦。
每一次呼吸,都有疼痛伴随。每每合上眼,都有噩梦作祟。
镇远侯府那头有了消息,夏雨正欲出门,却迎面对上了归来的阿奴。
阿奴道,“公主没了。”
夏雨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而后嗤笑一声,沉默不语。
“皇上说,年关将近,公主此生又未曾于皇室于天下有所业绩,是故不可风光大葬,只许——薄葬。”阿奴慢慢说着,吐字清晰。
寻梅微蹙,“都不过借口罢了,身为公主的皇兄,虽非亲生也该有所情义。哪怕是年关将近,自该有所表示才是。难怪人家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寻梅望着沉默不语的夏雨,“也许少主防备得是对的,皇帝始终是皇帝,终有一日大权在手,天下在握,只怕——就不复当日的年少气盛和情深意重了。”
阿奴不语。
夏雨轻叹一声,“你看哪朝哪代,哪个皇帝不曾心狠手辣过?说书的说,皇帝这辈子只有三件事必须做。第一件事,坐稳朝纲,护着自己的天下。第二件事,屠戮功臣,维护自己的皇权第一,免教臣子功高盖主。第三件事,开枝散叶,让皇朝世代绵长。这三件事,做得好的就是明君,做得不好那就是昏君。”
寻梅嗤笑,“好像是这个理。”
“赵妍是自己活该。”夏雨长长吐出一口气,眸中倒有几分冷冽与惋惜,“她长得好,才学也好,只可惜用错了方式。如果早前,她肯直言相告,直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她!”
寻梅道,“舍不得荣华富贵,那只能舍命了。”
阿奴点了头,“姑娘这是要去哪?”
“去收拾一个,迟迟舍不得的人。”夏雨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曾几何时,她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欠她太多。如今,我必得让她知道,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夏雨抬步,快步出门上了马车。
依稀犹记得年少时的绕床弄青梅,到底富贵容易迷了眼,权势容易蒙了心,渐行渐远的情谊终究抵不过富贵荣华。
马车停在镇远侯府的后巷,夏雨端坐马车内,没有起身。
镇远侯府内没有动静,她自然不能轻易行动。
商青鸾的手段,夏雨是相信的,是故等着消息便是。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
今夜的镇远侯府,势必会血染,可那又怎样,欠的就该还。
到了夜里,疏影觉得有些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夜有些不同寻常。取了琴却弹不出完整的曲子,心有旁骛,如何专心致志?
“主子这是怎么了?”浮月燃起了屋内的蜡烛,昏暗的房间瞬时被照亮。
疏影起身走向院子,“今儿个侯府好像太安静了一些。”
浮月蹙眉,环顾四周才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好像是,连小梅都不知去了何处。”想了想,浮月急忙在院子里走了一通,这才慌慌张张的回来,“主子,四下都没人,奴婢去看看,其他的院子。”
疏影点头,“快去。”
音落,浮月快速跑开。
整个镇远侯府,都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死寂之中。
没人,连虫鸣鸟语都不曾有半点。
好像一座死城,困守着这主仆二人。
浮月回来的时候,面色全变了,“主子,整个侯府都黑漆漆的,除了咱们这儿,没有一个院子点着灯。就连侧院那头,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