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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人有义(第1页)

第四天又是东方破晓时,当卯生冒险越过“天险”,爬上山梁这刹那,忽然感到悲痛的心颤抖了一下,再揉揉眼睛,看清了——水面上浮有一具尸体,白白的,似在荡动。他沉痛而惊喜地叫了一声儿子,便抓天抓地飞一般朝山下奔去。跌倒爬起,两膝前日的伤口,好像又流血了。他没顾得察看,仿佛怕儿子等之不及,又担心儿子再度沉下去了似的,拼命地奔跑着。

然而,当他奔上大坝,跑近水边时,他忽然感到心唰地一凉,两腿一软,咚一声跌瘫在宽大的水泥台阶上,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了。

水上漂浮的尸体,在微波荡漾中仰面朝天,一身白色游泳衣绷得紧紧的;长长的黑发扇形式地撒开着,在脑后漂荡着,时而被尸体的荡动而飘动一下、两下——她是女人。

这死者,是在卯生昨日发电报前后落水的,至今尚不足二十个小时。而黎明落水,到今天已经四天了。难道儿子真因落水时拼命乱撞,被那排沙供水的出口吸去了?

天哪,难道活着不幸的人,死后也会遇上不幸?

“师傅,你——姓何?”

卯生正想着那水下峡谷,想着那可怖的吸水口时,突然感到身后有人对他说话。他迟疑地回头一看,是位手持钓鱼杆的老人。有些面熟,好像就是这位老人告诉过他,说水库管理处负责打捞落水人。他说:

“对,我姓何,您是?”

“您落水的娃娃叫黎明?”

“对对对,您怎么知道的?”

卯生几乎是弹跳式地站了起来。这刹那间,他顿感血冲大脑,陡生一种莫名的兴奋:难道儿子没有落水,难道儿子被人救起了,难道这位老人见到了黎明?……他被这天大的惊喜冲得有些晕眩。

“这就对了。”手持鱼杆的老人,慢腾腾地摸出一张纸条,道:“有人让我转交给你一张字条。”

“谁,是黎明!?”卯生感到自己的心冲到了喉咙口。

“什么呀,是老章的儿子小章。”

“——噢。”一阵天旋地转,卯生身不由己地向前窜了一步。他强自镇静了一下,才歉意地对老人点点头道:“对不起,是我走神了。”

“哎,没事。你也怪可怜的。”老人又说:“昨天下午小章来看你,看你的儿子。你不在,便留下这字条,让我找你并转交给你。”

“谢谢老先生。”卯生慌忙接过纸条。他知道是章随杰来过了。

“还有饮料、糕点之类两袋子哩。我拎不动,让他们提转去了。”老人比划着拎走的手式。

“噢,谢谢。”卯生展开纸条——

何先生:

肖工惊悉噩耗,深为黎明英年早逝而痛心。特令我陪他前来看望您,不期未遇。因不知您住处,相见不能,故留此便条。希望黎明起来之后,您能及时通知肖工和我。肖工坚持要向黎明遗体告别。他很器重和痛惜黎明,请您勿拂人意。

另:款已筹够三千,如若不足,可随时筹措。请勿为此分心。

诚上

节哀顺变

随杰

卯生的手抖动着。这会儿,他一颗破碎的心竟然在为儿子高兴,也为儿子骄傲。他认为:人活一世,无论享年多少,能有一技之长被人认可、器重;有一定品德为人留念,被人称颂和缅怀,也算不枉活一生了。也只有这时他才恍然想到,自己如此苦苦悲痛失去的儿子,不仅仅全然是父子亲情……

儿子仍然不肯起来,他真像在水底睡着了。

眼巴巴地盯着水面,苦苦等到下午两点多时,卯生忽然想到应该去车站接贺中余。不然这偌大城市,贺中余去哪里找自己。

卯生急急忙忙赶到长途汽车站,已过午后三点了,一打听,兰山客车已来过两趟了。他担心已经误事。

不过很快,他便被贺中余发现。突遭横祸,举目无亲的孤独中熬煎了几天的卯生,这时心情一激动,竟于大厅广众之中搂着妻弟哭了。这举动,令贺中余感到陌生而又别扭。

贺中余一向痛爱外甥,当他确信黎明真正死去后,竟也当众痛哭了。到了住处,程先生夫妇热情招待,并如实叙说了黎明落水的前后经过,贺中余又次潸然泪下。

有了贺中余,卯生仿佛增强了主心骨,精神上似乎也有了依托。贺中余的确很会办事。他无比诚恳地对程先生夫妇说:

“我外甥他福薄命浅,这般小小年纪就走了,真让人心痛。但他有程伯二老心痛了一场,死也值得。只是我姐夫哥,又多亏你们二位照顾,实在叫人感激不尽又不好意思。说起来,他在这里还是干吃白搅你二老。都是出门人,各有难处,真亏你二老有德了。咋搞呢,同船过渡五百年所修。现在,我哥哥的情况你们晓得;我呢,是农民,这次出来只带了一百五十块钱。这样吧,大帮小补,从明天起,粮菜归我买,借程先生的锅灶,嫂子的手艺,我们再打扰两天。前几天的事,你们这么好,我也不好再说啥生活费的了。只是我姐夫哥一辈子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德行,多承你们二老关照抬爱了。我这里表示感谢。”

面面俱到,有情有义。直令卯生叹服的异样地看着文盲妻弟。也只有这会儿,他才感觉惭愧地红了脸。一连多天承蒙程先生夫妇无微不至关怀,竟然没有想起自己是“干吃白搅”,也从没有说过一句感谢的话。在他心目中,他与程先生夫妇感情是真挚的,是不计较语言往来的。但他忽视了人的情感是需要沟通和巩固的。

贺中余这番话恰到好处。程先生夫妇虽连连客套,再三谢绝贺中余的“大帮小补”,只是卯生看得出,老夫妇谢绝“大帮小补”是真诚的,但听过贺中余的语言,内心是舒畅的。人真怪。

从此,第五、第六、第七天,卯生天天由妻弟陪同着,像上下班一样,清早傍晚两次往返,全天守候在水库上。卯生行走有人照顾,那种孤独情绪少了很多。每回“家”吃饭时,贺中余即顺便买些蔬菜,有次还为程先生买了两瓶酒。

程先生夫妇不厌其烦,一如既往侍候着卯生兄弟俩。可是,包括王天化在内,大家的心情都一天比一天沉闷,深感奇怪。都说水中溺人,很少见这么长时间不浮尸的。

卯生更是心情沉痛,无限焦急,甚至怀有儿子“不肯起来”而讨扰于人的几分尴尬。在他心中,那副十字架上耶稣形象越来越突出,越来越沉重。只是不敢深想,更不忍心说出口来。但那眼排沙出水口的强大吸力,仿佛时时在吮吸、撕裂着他的心。他不敢再度想象儿子被吸附的形象,更不敢再残忍地想象那结果的腐烂腐化的意境,唯死死地想象着耶稣的那神秘和神化了的形象。

这两天,王天化每见卯生时,都与卯生用那种意会的目光交换着。这位强悍的汉子也不忍再出口说那什么铁栅、铁网了。这晚,程嫂忍不住又发奇论道:

“何先生哩,我想你娃儿一定是背父生的。是不?”

卯生点头,说黎明出生后第七天他才回家。

程嫂立刻说:“难怪了,背父出生的人背父死。你在这儿,娃儿硬是不得起来,硬是要等到你走了以后……”

“哎哟,你这是啥子话嘛,是下逐客令!?”程先生生气道,“你这不是在撵何先生走吗?你是怕难得做饭还是啷格的……”

“嚼舌嚼腮呀!”程嫂拍了程先生一巴掌,“何先生落到这田地,我痛心还来不及,会嫌他一天吃我二两米?你呀,屈枉人心呵!我这是想——想娃儿水下泡着也遭孽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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