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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申请结婚(第1页)

接三建公司通知,卯生来到了小坝水库。来了才知道,这里眼下并没有什么房屋建筑可搞,只是配合民工一道砌石岸,垒坝基。同巨石打交道远不及搞房屋建筑轻松,于是三几天中,建筑工人们相继拂袖而去,最终只剩下了带队的头儿和卯生两个人。卯生不在乎。混呗,反正冯吉子不会少他三百分工票。何况民工中好学者和爱好卖弄的土砌匠多的是(这年代砌匠职业很吃香),稍加重视和尊重他们,是一支很有潜力的技术班子。于是他只需隔三差五去作些重点指导,还落得每月多三十元钱的特种补助。

卯生去了小坝水库,楚天十分高兴。或许他懂得时间有淡化感情的功用,遥天路远,相见很难,只要儿子不再天天与金琬厮混,他相信终有一天双方会渐渐淡漠对方。他后悔从前给卯生说媳妇时,错就错在没有选好最佳时机。

然而,可怜的老人又失算了。人道“知子莫过于父”,他却彻底错认了儿子。卯生不仅常见金琬,而且他们的聚会更频繁更自由了。但也苦了他。为了见金琬,他要走的路往返五十里,隔日或三天两次一幽会,月平行程至少要走八百里,而且全是傍晚和清晨。但是为了相见心爱的人,世人有谁辞辛苦?何况卯生这样爱憎强烈、敢恨敢爱不顾死活的东西。

由于仅作技术指导,工地宿舍成了他白天休息之地。幽会的时间宽裕,精力无限充沛,甚至可以于金琬家不出门地睡上三天三夜。当然,这个三天三夜,只是偶然一次——

这天又到了清晨五点左右,或许是什么生物钟的作用,卯生和金琬几乎同时醒来,虽是难分难舍,还是双双下了床。她陪他到门口,因为她要闩门。门边,卯生再次亲了一下金琬的额头,转身拉门。蓦地,眼前一亮,白雪耀眼,寒气袭人,大地一片银装素裹,山川仿佛一夜之间普遍长高了三五寸。

寒风卷着鹅毛大雪,肆意扑向卯生,逼他不禁后退了一步。但他抖了一下身子,精神和力量似乎都被他振作了不少,他毅然大跨一步跳出了门。爱情居然是这么苦涩,而又这么神奇有力。

“转来!”

金琬声音惊慌低沉,却又坚决果断。

“做啥?”卯生愣着。

金琬追出门来,用力将卯生推入门内,说:“不要命了?”

“那咋办?”

“住下。”金琬像下命令。

“白天不方便。”卯生依然犹豫。

“比冻病了好。”

金琬说话永远都这么简练。但她每一个字都能让卯生品得出份量,品得出温暖与无限爱意。

住下就得吃饭。金琬粮食并不缺,因为她母亲不在家,两人粮食一人吃。但她十分缺钱,每月除求生产队经济保管支二三元余粮款外,基本上没有经济收入。二三元钱只够牙膏、肥皂等费用,买菜吃肉之类,也许从来就没有开过这等洋荤。可是卯生住下了,她不忍心让他吃她常吃的萝卜白菜。于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接过卯生手中的五元钱。金琬带五元钱冒雪上街,买回来了二十个鸡蛋和一斤多猪肉。这天,他们紧闩着门,包了很多白菜鸡蛋肉馅饺子,一连吃了三天。

包饺子仿佛是金琬的绝活,雪白,圆润,漂亮,令人一见就馋。金琬好像也很爱吃饺子,每餐吃得都很香,卯生却黯然伤怀,悄悄流了两次泪。因为他想到了,金琬的现状与教书相比,孰好孰赖,都是拜他所赐。

什么叫沉鱼落雁,什么叫国色天香?他认为金琬就堪当此称。这不是情人眼中出西施,而是实实在在。可是如此美貌端庄,如此贤淑、温柔多情的女子,竟然是萝卜白菜滋养出来的。这是青春的力量和魅力,是世界东方中国女人的骄傲和特色。

他想,总有一天,他能让她生活得比现在更好些。

金琬怀孕了。

这是那天雪夜留住之后种下的苦果。因为后两晚上,他带来的避孕工具用完了。不过,卯生初从金琬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时,第一反应竟然是高兴。他二十一岁了,已经到了向往有儿子的时候。

可是金琬十分苦恼。她在想如此尴尬的境况中怀上孩子,孩子怎么出世?出世就让孩子背上“私生”骂名,将来怎么做人?一连串的问号,宛如一盆盆凉水,无情地泼熄了卯生刚刚燃起的一丝高兴。

他在金琬身边踱着步。心想,金琬顾虑正确。如果让儿子终生背骂名,终生屈辱在无情的世俗之中,那将是父母的罪过,甚至是残忍。倘若真那样,还不如让儿子胎死腹中。

思想像野马一样,恍然间,他仿佛感到自己已经做出了堕胎蠢事,已经杀害了自己的儿子似的难受。怎么会是这样呢,是人,怎么会闪现出杀害自己儿子的念头?

金琬见卯生一脸痛苦,不禁又强自苦笑笑,伸手拉他坐下说:“你也不要太着急。这事只是刚刚晓得,再慢慢想办法吧,啊?”

“不能慢。”卯生忽然坚决地说:“我们应该马上申请结婚。”

金琬双眼突然瞪大,娇美的脸上高兴得腾起火一样的红晕:“行?”

“不行也要行!”卯生握着她的手说,“你想,我们结婚的难度很大,麻烦很多,恐怕不是轻而易举,不是走去就能拿到结婚证书的。可是现在儿子都已经怀上了,还能再拖吗?难是难,但只有破釜沉舟,顶风而上地走这条路了。”

金琬的脸在变化着。她听过卯生的话,有无法掩饰的沉重,但更有无法掩饰的希望和欣慰。最后,她含笑点头,无比激动地靠在卯生胸脯上,幸福得流出了眼泪。也许,她深深感觉到这胸脯是座有力的靠山。

卯生带着一种已经被逼上粱山的心情,一种火烧眉毛的感觉,来到了河马家。迈进这家门槛,他感到无限艰难,十分的不情愿。厌恶、仇视,期盼、担心,乱七八糟,反正像砸破了五味瓶子那样,混合流淌了一肚子的不是滋味。

卯生的出现,河马一家人像突然见到星外来客那样惊诧,惊慌,唰地站起来一大片,个个表情惊恐不安,又有掩饰不住而又不敢过分放肆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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