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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小人心思(第1页)

河马又递给白麻子一支烟:“我想利用这件事,干脆对金琬叫响,要她答应我娃子的婚事。不然,我们就把她娘的丑事抖出去,喊出去。我谅她不敢不听话。你看,你能不能帮帮我?”

白麻子终于听明白了河马绕来绕去的居心。但她沉思了。她想,河马站在他自个儿的角度上,这条诡计不为不好。可是自己本是想利用河马整治卯生的,如此一来,自己反被河马利用了。而且将丧失一个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因为,一旦河马这条诡计得逞,卯生势必就没事了。这瞬间,她又想起了当年仓库那一夜,想起了卯生对她的很多不恭和那莫名其妙的一耳光。想到此,她不由一咬牙道:

“不行!”

“咋不行?”河马问。

“你是不熟悉卯生,那娃子鬼经多哩。”

“我们要是治得金琬回心转意了,他能咋样?”

“你更别说那死女子了。她的自个脸都不要,还要她娘的脸?做梦吧,你!”白麻子一指头几乎点在了河马额头上。

河马大失所望地一咬牙,恼羞成怒道:“我还有第二条,我要催案。”

白麻子顿显高兴:“这就对了,催呀!”

“但还是要请你帮帮忙……”

“啥忙?说呀。”白麻子在河马大腿上捏了一把,“你老表啥子都好,就是肉不拉叽,说话吞吞吐吐。”

河马大嘴一咧:“我们,要说金琬不姓何是假的。是卯生不老实。这样子,你看算不算阶级斗争?”

“嗯,——对!”白麻子一拍自己的大腿,“你老表果然不愧叫文化人,觉悟高,脑壳空嘛,啊。这个事当然是假的。是卯生的鬼板眼,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他这是蒙蔽我们革命群众,是掩盖他破坏军婚的顶顶高级的恶毒手段。是不?”

河马乘胜追击:“你看,是不是抓住这件事,由你请红卫兵出面,先搞他卯生一个反革命。嗯?哪怕是安个坏份子也行。只要他有了‘帽子’,我告他的那件事,就容易多了。”

这年代,中国社会上有“地富反坏右”五顶桂冠,常是大方、无偿恩赐于这五类份子;这五顶帽子于当时魔力无穷,法力无边,随意许给任何一个人,都能压倒压塌一条铁汉。

“嘻嘻,这是个办法,是个好办法!能想出这个法子算你狠!”白麻子一高兴,竟顾不得革命头头儿的高雅身份,佩服而*荡地在河马大腿上又捏了一把。但只眨眼功夫,她稍一思考,又猛然想起道:“咳,这法子也不行。邹大志邹司令是卯生的同学,关系好像蛮好很好的;过年时节他还亲自去拜访过卯生哩。要是他不肯整治卯生,反而扬了出去,那反倒对我们不好了,是不?”

河马一听,忽然皮球泄气似的长叹了一声。他心中好好的如意算盘一空再空,闹得他有些胀然若失地问白麻子:

“那这不行那不行的,你说我咋搞?”

“你催案呀!”

河马有些为难而又不甘心地问:“那,金琬不姓何的这件事,就算不能利用了?”

“不能利用。还要瞒。”

白麻子深思熟虑地一撇嘴,她觉得金琬不姓何这件事情,如若敞开,虽然可以整治金琬母亲的作风问题,历史问题。但是,一旦真相大白,定然有损于群众内心原有的义愤和看法,甚至可能唤起大家对卯生和金琬的同情;这样对卯生有益无害,对河马告状却更加不利。因此,她权衡利弊,深感得不偿失。应该舍小救大。整趴一个卯生,远比整治一个老婆子有价值。何况那老婆子的丑事日后再算也不晚。于是,她全盘告诉了河马这些厉害关系,并让河马管住自个儿婆娘的那张嘴。

“这码子事,我可是牢靠你了。”白麻子说。

河马频频点头。可是这一切,河马婆娘早都听清楚了,她走出来叫嚷道:

“还牢靠呐,丑事还怕人说?”

“那你就叫呀,”白麻子不屑地瞪了那婆娘一眼,“你叫响了,给卯生洗干净了,你就在家等着他来告你吧!”

“天哪,他还要告我们?”

“哼,不为等着告你,他这次赶回来做球个啥子事?……”

楚天好不容易放下的千金脸面,不仅徒劳,反而起着负作用。而打错了如意算盘的河马,在白麻子别有居心的一番挑唆下,却真正恼羞成怒了。自同白麻子分手的第二天,他即开始追诉,从此一月一趟,一月一状,只是收效甚微。直到年底,法院明确答复河马:

“何卯生破坏军婚罪不能成立。因为你儿子参军以前,已经同何金琬解除了婚约。”

河马不服,再三地一次次申述,说他申诉书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过去的事不算解除了婚约,只是亲戚间的矛盾。如果没有何卯生从中介入,就不会有亲戚间的矛盾;如果没有矛盾,何金琬就应该是现役军人的未婚妻,云云。

有关人士也再三说明:说他所说的“如果”只是“如果”,而法律讲求的是事实,是实事求是。河马自然不敢苟同,仍然固执己见地坚持自己的道理,以致对方耐心解释之余,大概考虑他是军属,只能含笑应对而已。这让河马深感无趣,却又不肯甘心。

姑娘中有金琬的朋友。所以,金琬经常能听到包括白麻子与河马谈话在内的诸多消息。每听到相关信息后,她便如实地向卯生学说。如此这般,也算得“敌情”尽在掌控之中了。

卯生从工程预算培训班回来时,便由二级技工破格升为四级工,并从此开始了他谩长的建筑工长生涯。转眼快过年了。自从石岩回来以后的这半年,他与金琬虽无条件朝夕相处,但也时常在一块。这是一种棒打不开的热恋,更是一种“顶风犯案”式的缠绵。尽管周边跟梢的眼睛很多,但他们总能神出鬼没,就像地下工作者那样保持着接头和约会。日后回忆起来,这段时间里,那种充满激情和神秘的生活,倒也罗曼蒂克,富有诗意,却也很苦涩。不过这种苦也别具滋味,正如哀怨的诗词耐品味,哀怨的长调也好听。其实男女恋爱本是平常事;神秘与色彩,倒是“多情”的人种与社会强加的。正如陆游同唐婉,如果没有那可爱的陆母,也就没了沈园佳话,没了那后来的千古惋惜与哀叹。这段岁月中,有幸从没出问题。这里也包括金琬身体从没出问题。因为他们学精了,“进步”了,采取了中国第一代避孕方式为措施。

这天,又次约会中,卯生问金琬:

“按你前天说的那口气,河马不甘心失败,是不是还会继续告状?”

“有可能。只是暂时还没有新消息。”金琬说。

卯生又问:“这些消息,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可不可靠?”

金琬居然一笑:“也是爱你的人呦。只可怜她是单相思。”

“谁?”

“就是你常叫人家‘易什么秀’的呀。”

“是她?”

卯生忽然想起,那姑娘是河马的堂妹,与河马家隔墙而居。条件具备,得天独厚,令他自然相信了情报的可靠性。他带着一种感动的心情问:“她还没找婆家?”

金琬叹一声说:“人说天下女子多痴情,一点不假。她等你,一直等到你那封信件出事情,一直到知道我俩关系以后,才死心。”

“咳,”卯生说,“那,她不怨你,不恨我?”

“人家才不哩。反说我们俩是很好的一对,而且很同情我们。”金琬停了停,又说:“我想,这恐怕是因她深爱着你,才会有哪些想法和看法吧?”

“是吗?”卯生低头沉吟一会儿,忽然对金琬说:“有机会,请代我向那姑娘问声好,说我感谢她。”

总之,这段较为平静的生活,很值得卯生回味和留恋,只可惜它为时很短,接踵而至的祸事则近乎天塌地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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