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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母亲的儿时(第2页)

“若生卯时,命中亥、卯、未全,亥卯未三合木,木生火,为日主丁火印绶。丁火生十月为衰,得印相生为上吉。而且合不计刑冲,亥亥自刑也就不成立了。”

好似生来就不会笑的伯勋先生,说着居然一笑,道:“要是卯时出生,时上为癸卯。癸卯日贵,大器。癸为丁火七杀,卯为偏印,杀印相生,又带将星,娃娃长大不是相、也是将哩!”

楚天呵呵一笑:“没那个福气。不过,要是没有那个啥子‘刑’,娃子长大不气傲气盛,不招是非,不受祸害,也就万福了。”

“唉,要是卯时就好了。”伯勋不胜惋惜。

“能不能,想想办法?”楚天情切地问,“请你查一查。”

伯勋似有感动,半眯的眼睛干脆闭上沉思着。想过一会儿,忽然说:“那,就起个名字吧。”

“行吗?”

“补救一下嘛。”

楚天一喜:“好,有请勋老表了。”

伯勋当仁不让,道:“娃娃命中有‘卯’则福,那就权当他卯时出生,叫‘卯生’如何?”

“太好了,就叫——卯生!”

楚天将伯勋当作神仙,一任先生将儿子出生时间提前了五六小时。不过起没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那是后话;只是倘若儿子有知,委实应该感谢父亲这番苦心了。

卯生出生一星期后,楚天突然病了,病得十分沉重,转眼人已命悬一线。一时名医云集,很快震惊了邻里族人,看望者纷至沓来,络绎不绝。连那初初过门不久的白麻子,也万分关心起了这位远房的叔公。

不知白麻子从哪里听得消息,忙得她一连多天在何家沟上下奔走,大力宣传秀章的过去,侧重宣扬秀章具有的克夫、克子的八字命运。因此,她料定了楚天这病必死无疑:“哎哟,幺大已经不行了,这次怕是死定了。那女人要是克夫呀,哼哼,厉害!铁汉子也能被她活扒了皮……这下好,那个刚出世的小家伙也完了。想想,他娘月子里哪经得起折腾?第十一天就断奶了,断得一滴不剩,这会儿已经只剩一口气了。咳,幺婶呀幺婶,还自小就是个啥子神童哩!神童会糊涂?可她明明晓得一嫁汉子就死男人,为啥还要嫁呢?目的呗,看中幺大那三间瓦屋眼馋呗。图财害命呗……”

无冤无仇。白麻子是位天生的是非制造者。

在白麻子无缘无故诽谤下,巧言如簧的游说中,秀章饮气吞声地承受着世俗压力,忍受着双重精神打击,时时以泪洗面。幸好一月后,在秀章倾其所有,也是倾尽所有时,楚天居然活过来了;就像阎王爷发怒,一脚将他踢转来了一样。他恍若一场恶梦过后,只呻吟了两天,便奇迹般跳下床来,开始侍候继他而倒下去了的秀章。

秀章在昼夜操劳和白麻子之流强加的精神重创下,一病两月,形容枯槁,骨瘦如柴。更苦是卯生,也真是从他出世第十一天起,母亲滴奶告罄。但秀章竟于病中奇迹般地养育活了卯生。只是无限地苦了母亲。她强忍病痛,泡米磨浆,滤浆加糖煮成米糊涂儿;调得米糊涂儿稠如乳汁,倾可牵线方算合格。合格的米糊涂儿装进一小小三角形布袋中,布袋尖端用粗针扎孔若干,仿若母亲乳头一般,再欺骗式让孩子吮吸。可以想像,这般食物对一出生十余天的婴儿来说,无异于成人天天吃野菜,餐餐咽糟糠。而且,鉴于邻里有孩子死于疳积病,考虑婴儿肠胃的承受能力,就是这般食物,每餐也仅敢喂半饱。由此,卯生活是活下来了,只是人瘦得皮包骨头,身体像丝瓜瓤子那般两头搭拉。可怜的卯生,就这样日日挣扎、熬煎在半饥饿与严重的营养不良之中;也为母亲铸就了一生的沉重与愧疚。

鼠年春节刚过,卯生出生三个月尚差一天时,刚刚病好尚未痊愈的秀章,即颇费周折地请来一位奶娘。这奶娘是邻村甘家媳妇,家中很穷,人二十多岁,黑黑胖胖,满脸痴气。更能体现她痴呆的是走路,她走路既像土兵出操气昂昂,又像母鸭步水有点晃,很不耐看。

这一切,秀章只是一眼掠过,最使她上心眼馋的是来人前胸高高隆起,身体十分壮实。来不及谈论雇请奶娘条件之类,秀章便抱出卯生送上。那媳妇倒也大方,立刻解开衣扣,当一只**出现时,卯生只机警地瞪了一眼,居然一扑而上,一口含住奶头,十分贪婪地吮吸起来。孩子的瘦脖子在抽颤,当那里发出的咕咚咕咚之声时,秀章心酸中犹听仙乐,且有绕梁三日之感。

喂奶这会儿,秀章从那媳妇口中得知,她不久前生过一孩子,满月就死了。问及来此作奶娘条件时,那媳妇竟然不知什么叫条件,只说男人吩咐过,不图人家啥的,吃饱饭就行。

不一会儿,卯生出生以来,第一次“酒足饭饱”似地主动放开了奶头,且笑。秀章无比欣慰地接过孩子。她想,总算孩子有福气,前世修来了这位奶娘凭天而降。这以后就好了。

秀章特别做了几个好菜招待奶娘。那媳妇吃得很香,她对秀章的和善很满意,表示一定好好喂养娃娃奶。贤昆、思灿也为卯生高兴,家中气氛陡然变得十分热烈、和谐。

然而,当楚天下午回家时,情况骤变。他进门一愣,两眼在那媳妇身上扫视两遍之后,脸色唰一下变冷,冷得贤昆、思灿于惊恐中连连倒退数步;冷得室内刚有的那和谐与热烈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突然的十分紧张。

楚天坐下,两眼如注,再度审视着那媳妇一脸的痴气,再看看对方走路的神态,更加生气地瞪大了眼睛。他黑脸转向秀章,语气十分不满地问:“你,请她做奶娘?”

“不行?”秀章莫明其妙。

楚天脸更黑:“这,蠢娘的奶能吃?”

“蠢娘?”秀章犹豫了一下,带几分不高兴地说,“啥蠢娘、笨娘的?就算是,难道她的奶也蠢?”

楚天腾地站起,双手剪在背后踱了两圈,突然果断而又武断道:

“不行!蠢娘奶,会把娃子喂蠢的!”

秀章一怔,不敢相信地迟疑道:“有这种说法?”

楚天逻辑清楚,又义正词严:“猪奶喂出的就是猪!”

秀章瞠目结舌。又报之一笑:“没道理吧?”

“我说的就是道理!”楚天双眼圆睁。

相互僵持好久,楚天毫不让步。秀章没办法,只好委婉地重申孩子需要营养。要求楚天为儿子的身体,为孩子的未来着想,请求楚天再考虑。

楚天生性固执。他态度坚决地说:“正是为娃子的将来着想,才不能吃这蠢娘的奶!”

秀章无奈,在当时盛行的“三从四德”的封建信条束缚下,她只能顺从丈夫,忍痛地送走了那媳妇。临别,她送那媳妇一套自己嫁时衣服。卯生有幸,一辈子总算吃过两餐饱奶。

若干年后,四十余岁的卯生即显得未老先衰。一日,他笑问父亲道:

“人较牛如何?牛奶喂出的人,是否就是牛?”

父亲没有作答。他支支吾吾。

见父亲尴尬,卯生又后悔了,当年毕竟是当年。牛奶营养丰富,并非人类第一祖先面世就认识;认识事物需要科学和过程,还有地区差的延后性。况且,老父爱子,当年又何尚不是苦心?如果说他有错,他只是错把遗传因素转嫁到了食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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