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感觉有什么不好,这些灶户,翻不起什么天,而且天下活不下去的人多的去了,他们又算老几,要是朝廷什么都管,那他们这些小吏一天天不累死?
钱塘县。
一间低矮的土房。
脸上带着一些雀斑的中年女子正在织布,只是眼睛不时看向门外,难掩焦急跟不安,她回过头,望着正在熟睡的两个总角男孩,又看了看堆了整整几簸箕的盐,眼中是愁思根本化不开。
没人收盐了。
从上个月开始,官府就断了粮食供应。
他们一家虽还在继续制盐,但官府已经不收了,倒是杭州府那几家盐厂,不时有人过来收盐,但盐价竟比官府之前收盐,还要打个对折,这么低的盐价,他们连生活都保不住。
若非之前省吃俭用,只怕根本熬不到今天。
钱塘县不少灶户家,都断了炊,甚至都有人私下去贩私盐了,但官府最近又盯得紧,真正敢去贩卖私盐的,其实是少之又少,但没人收盐,又没有其他生计,坐吃山空,再多家底也撑不起。
何况还有一家老小要养。
妇人哀叹道:“这日子怎么就这样了?”
她也也清楚。
世代为灶户,当的好好的,突然就失了生计,官府什么都没做,就只了一张布告,然后就把他们赶走了,盐也不要了,还不准他们私下卖,好好的生活,一下就断了指望。
咯吱。
屋门被推广。
一个黝黑汉子回了家。
妇人抬头望去,一脸希冀道:“当家的,盐厂怎么说?”
黝黑汉子摇摇头,骂咧道:“那群狗东西,说好的给了二两银子,就让我进盐厂,结果去了,让我给五两,我们家哪给得出五两?而且看他们那样子,就怕是给了五两银子也喂不饱。”
“这狗日的世道!”
妇人起身拿了一块麻布,给汉子擦了擦汗,担忧道:“那现在怎么办?官府不收盐了,那些盐厂的人虽然会来收盐,但盐价压得越来越低,连一两米都买不到了,家里没多少钱了。”
汉子叹气一声,眼中也有些烦躁。
他又哪里不知家里情况?
现在杭州府有足足两座盐厂,工人早就收的差不多了,每天产的盐,比得上他们几个月,现在城中的人,基本都在买盐厂出来的盐,他们就算想贩私盐,也得担心会不会被人告官。
汉子拿起一个瓜瓢,舀了一瓢水,大口的灌了下去。
随后,再度出门去了。
灶户跟农夫不一样,他们是没有田地的。
生计全靠制盐,往常朝廷会每隔一段时间一些粮食,还会用钱粮来收盐,现在官府直接不管,粮食不会给了,也不会再用钱粮来收,而他们辛辛苦苦制的盐,绝大多数都落到了盐厂手中。
在盐厂转手一次,就能卖个高价。
十日后。
汉子匆忙的逃回了家。
同时带回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
跟他同行出去贩私盐的人,被官府抓住打死了。
坐在屋里,黝黑汉子浑身都在抖,只是看着满眼希冀的家人,眼中却渐渐露出了一抹狠色,现在盐没人要,贩私盐要被官府打杀,去当短工,也没人要,一家上下几口人,全指望着自己,他已被逼到了绝路。
汉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问道:“家里还有多少粮食?”
妇人低声道:“一天一顿的话,还能管三天。”
“三天!”汉子低声喃喃几句,咬牙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非饿死不成,这些狗官,这是在把我们往死路上逼,盐官府不收,盐厂不要,自己卖还不准,既然他们不仁,那我邓木子也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