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书:“顺手?这场刺杀实在太突然了……”
两人并肩在雪地里走着,时书脚步小,走得慢,要谢无炽搀扶。时书转着眸子终于想明白:“收复永安府、部府,削弱了旻的势力,但他们还对我们虎视眈眈?”
“当然,现在一要对付皇帝,二要提防北虏。”
时书握紧谢无炽的手,用力攥紧,他们一起在雪地里走了一段路,忽然间,前方疾驰来一匹快马。
来的是一位文人师爷,平时都养在军营,出谋划策。
这人急急忙忙,跪倒在谢无炽的身前:“大人,大事不好!不知道谁有了流言,说大人拥兵自重,抗拒朝廷,如今,好些同僚们都收拾了包袱,离开燕州回东都去了!”
时书:“什么?”他仿佛被砸了一拳,抬头看谢无炽。
燕州许多文人,谢无炽来了以后,被纳为幕后之宾。没想到,这些人还忠于朝廷。
谢无炽眉眼思索,只道:“是吗?”
两行琉璃灯,照着大步而行的人,两方在前,其他的紧随其后,走到府门的跨院内。
夜色沉沉,一个小厮正跪在地上,一头撞进来:“大人,老爷们都要走,拦都拦不住!”
谢无炽豢养幕宾,这院内许多宾客,此时此刻,一大群伺候的人看空荡荡的门窗,屋内收拾干净,包裹严整,东都幕宾闻风逃走,还有人站在院子里,正对阻拦的人怒目而视。
“放开!我来去自由,你凭什么拦我!”
“滚!就是谢将军来了,我也不怕。”
“当初听闻谢将军训练新军,抵御外侮,我们才跟着来了这边防之地,吃冷风喝沙子,受尽苦寒,哪知道现在谢将军竟然有不臣之心!抗旨不尊!道不同不相为谋,让我走!”
“……”
时书抬起脚步,走到庭院内。几个人正在辱骂。谢无炽进了院落后,他们骂声并不停,更加慷慨激越。
谢无炽步履缓慢,走到养着莲叶的水缸旁,一步一停。抬起平静的双眼,问:“怎么回事?”
侍从应答:“这些老爷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说大人图谋造反,纷纷要回到东都保卫陛下。”
谢无炽扫了眼满地行李被褥,“谁在传言本将有不臣不心?”
他一来,有人显得畏缩,有人更慷慨激昂:“长阳许氏,百代儒宗。许珩门和许珩风二位公子,早逃离燕州去往京城了!”
许珩风,许珩门?时书听到这两个名字,啊?他俩?转念一想:难怪。许家祖辈在朝廷中担任高官,家望显赫,与许多朝廷当权大臣都有世交,人脉通达,估计早听到风声,逃回东都尽忠去了。
不过,当初谢无炽刚高升,便一起来燕州混资历镀金,现在谢无炽要反,掉头就走,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敏感度。
谢无炽并不着急,目视眼前的一群文人:“在燕州几年,我待诸位不薄,如今诸位竟然听信谗言,不来问我,径直就走。”
几人互相搀扶,挤挤挨挨,得到勇气:“尽忠急切,才有不辞而别,你也不要讲感情来攀扯。既然被你拦下了,要杀就赶紧杀!”
“就是!引刀成一快,有本事杀了我!”
甚至还有人破口大骂:“你这个佞臣贼子!”
谢无炽:“本将一片为民之心,巩固边防,竟然被朝廷污蔑为造反,百口莫辩。诸位要去忠孝,本将怎么会阻拦。想走的人现在就可以走,每人十金盘缠,护送到城外。”
“什么?”
“……你,你少假惺惺。”
不仅院子里的幕宾惊愕,时书也有些意外。
幕宾们东张西望,似乎不解。片刻后,才颇有些尴尬地收拾起包袱,走了出去。也有人不要金资,昂首阔步而去,还呸了一口。
谢无炽:“想当奋不顾身的忠烈之士,流芳千古,但我不让他们如愿。还没造反,先落下个滥杀无辜的罪名,激起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不好。”
时书:“你们治国果然自有逻辑。”
谢无炽:“更何况,人心总是循序渐进,如果不对朝廷彻底失望,少有人会背叛立国上百年的王朝,而把赌注放到另一个不明不白的人身上。”
时书:“所以你一直不起兵,也是这个理由?”
“没错,”谢无炽道,“恃武力强悍而起兵,只能成为安史之乱、王莽篡汉等昙花一现的兵变,建立统一王朝则要人心所向。”
时书不得不佩服:“你有这脑子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大人!大人!”
时书正看院子里,忽然有位官吏跌跌撞撞冲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大人,他,他们逃走的人——”
谢无炽眉眼一凛:“说。”
“下官方才去衙署,见文牍被翻得乱七八糟,许多书册都被偷走了!”
时书:“他们把衙门的文书偷走了?!”
“正是,正是!偷的全是治国理政的文书,有户口典籍,田册,治安书,策论,虽说都有备份……但——”
谢无炽:“过去看看。”
还偷东西?最高端的权谋往往需要最朴素的方式是吧?烧账本,偷文书,伪造传国玉玺……?
时书一边跟着走,一边也在思考:谢无炽年轻而富有进取心的治理,几年内大大增强了信固府和长平府的实力,尤其治军严整,堪为表率。这群人明显看到这一点,回东都前顺便把他先进的执政方式也偷走。
谢无炽道:“先去军营清点。”
片刻,大营的人来了,抓住了一个小偷,军营到底严密,没偷走任何东西,但公署内的许多文本却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