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滨道:“东都来的金枝玉叶,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让送来的。”
“东都?”
荡夫
“都什么时候了,这群公子哥还吃这么好。”
时书忍不住道:“我是喷子,把他们扔狁州城楼上,中几箭就老实了。”
时书进了门去,议事厅内不同于往日风尘仆仆的武将,好几位穿绸穿缎的富态大人,正或站在门廊下,或坐着喝茶,神色都有些愤愤然,摆动着宽袍大袖。
“他们是谁?”
“枢密副使,东都来的大人们,前几天被打那粮官也是个小公子,这边不满意,来吵架要说法呢!”林盐悄声道。
时书往门内张望,议事厅内,果然,另一位衣着富贵的人正在拍板和谢无炽吵架:“谢统制,朝廷虽说拔五十万的粮草,可这漕运路上有损耗,周边各府也拔不出来粮食,哪能凑到五十万的数目呢?就这么个事儿,你竟然拿脚踹公府的小公子。”
“说句难听的话,宁国公世受皇恩,与太祖驰骋疆场,彼时谢统制的父母恐怕都在田垄之间吧?”
时书舌尖舔着冰块儿:“粮草未能及时交付,恐怕杀头都便宜了他,怎么踹一脚,这边还闹起事来了?”
林盐道:“二公子有所不知。粮是粮,人情是人情。明明暗暗两份账,明账上谢统制可以问罪,暗账上这都是勋贵子弟,投机倒把,眼看打仗送到边境来混战功的,背后可都是国公、侯爷,不能轻易得罪。”
时书:“什么明明暗暗,听不懂。狁州失了,这群人哪有话说?”
林盐道:“狁州失了,也是冯重山的罪,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们哪会受罚?”
时书一抬眉梢,再往里望,好端端一个前线议事厅,变成吵架扯皮的地方。枢密副使,贾乌,也便是当朝皇后的堂兄弟,此时盛气凌人。
谢无炽正坐着喝茶,平声静气地道:“当朝律例,是有不得苛责士大夫,更不许动用武力的规矩。不过来了狁州,粮官便是武职,朝廷也有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规矩,他迟迟押不来粮,关系的可是边境要地,国之安危!”
贾乌驳斥:“什么国之安危,难道有了这五十万石粮,狁州就能守住?”
谢无炽:“没有,一定守不住。”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贾乌突然一阵狂笑,脸色变化,“谢统制满口国之危难,听闻长平府屯田已久,粮草富庶,谢统制怎么不公忠体国,从你的驻地运来粮草以解狁州之围呢!”
——好一招含血喷人,唇枪舌剑。
时书也听明白了,心想:“这贾乌也是个聪明人,一眼看透这个狁州背后的蓝仙,全是嘴上使使劲,实则都事不关己隔岸观火的人。”
这句话,差不多是在指责谢无炽虚伪,自己保存实力,却逼他人出手。
如今为解狁州之围,朝廷调拨禁军五万,又调派谢无炽、陈如莲等人从驻地领军来支援,实际上,这几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动手。毕竟每个人的兵力和物资都有限,狁州显然是个“绞肉机”,人命填不满的窟窿眼,谁舍得拿自己的兵力去填呢?
这就是官场的推诿,一旦涉及自身利益,都恨不得踢皮球。
谢无炽道:“哦?贾大人的意思是,从长平、信固二府调来屯田之粮?”
贾乌:“正是!”
谢无炽点头,微笑地道:“贾大人难道忘了,长平府、信固府眼下盯着北境的旻兵,牵制已久,旻军久攻不下,这才绕路打的狁州吗?把北军的粮草调来,北军吃什么?北境失陷,谁来担罪!”
时书心想:好,想将谢无炽的军,门都没有。
贾乌也说不出话来:“你……”
谢无炽放下茶杯,从和颜悦色转为声色俱厉:“贾大人初掌枢要,地位荣显,却不懂军中的规矩。陛下御赐宝剑命吾等守卫边疆,任何有碍国体的大事,吾等断不能相容。贾大人回去吧,粮草若五日内再押送不来,不只这粮官公子,运输路上牵涉的官员一并治罪!”
贾乌勃然大怒,一掌“哐!”地拍在桌面。
谢无炽巍然不动,身后的护卫往前一步。
“哗然”拔剑,贾乌的护卫也往前一步。
贾乌道:“早听闻边境的军人都是群虎狼之辈,磨牙吮血的硬骨头,本官今天算见识了!走!”
说完,贾乌同一行军中勋贵,怒火朝天走出了议事大厅。
谢无炽把茶杯摔了,“哐当”一声。
一旁的护卫连忙清理碎屑,谢无炽站起身来。
时书让出道路,看着这行人走远,进了门内。大热天,谢无炽见人走了,将严严实实的官服领口拽开了些,露出颈口的锁骨。时书进门,绿豆冰块已融化,说话间有种淡淡的清香气味。
“那粮官是哪家的小公子?”
谢无炽:“东阳侯,和贾乌儿女亲家。不重要。”
时书:“不重要……狁州前线上那些士兵死了尸体都没人收,也没人管。这里一个金枝玉叶被你踹了一脚,居然惊动了枢密副使。”
谢无炽整着袖口,侧耳听时书说话。
时书道:“人死倒也无所谓了,死也死得不平等。人命有高低贵贱吗?怎么有的人死,惊天动地;有的人死,默默无闻。”
辛滨插嘴说:“何况还没死呢!就来哭丧!”
谢无炽看他一眼:“你这几日护卫二公子,也是口无遮拦了。”
林盐笑呵呵道:“二十来岁,正是思考这种事的年纪。”
时书白皙俊秀的脸上眼珠一转,看明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