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养春啧了声:“行善,积德,小郎啊,你是个有福之人!”
时书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活,再加上又是个实诚孩子,干活是真干,到休息时一般躺凉床上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睡得比死猪还沉,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
期间,谢无炽送来不少书信。
情话还是当面说合适,写在信里如果被劫走,对这个世界将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震撼。故谢无炽每天的信里只写一日起居,吃了什么饭菜,几时起床几点休息等安全信息,报备日常的行程。
“啧……”
不痛不痒,清汤寡水。
时书不知道该写什么,起初还回几句,后面军营中众多士兵中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就只在信中打勾写个“已阅”,让送信的人寄回去。
这天,从狁州派回了一批人,专门赶来军医营。时书抄着条帕子进门时,听到那人正和林养春说话:“林太医,旻军在这炎炎烈日下还在攻城,如今城外尸体清理不及时,夏天腐烂发臭太快,恐怕要兴起瘟疫!”
林养春穿着单薄的外衫,正调理药品,满头大汗:“话说明白。”
“都统制大人有令,请您前去狁州预防瘟疫!”
林养春把手里的盆一砸:“救人的速度赶不上你们杀人的速度!”
时书进了门问:“狁州战况如何?”
这人道:“北旻军攻城已逾一个月,城内粮草物资早已断绝,正在输送当中。至于城下,坚壁清野,全部被屠烧焚掠,尸体堆积太多,城内扔到城外,城外的旻军则随处乱扔……小人从城中望路而来时,周围尽是腐尸的臭味……”
“还有北旻军队,故意用投石车将染有疾疫的尸首投进狁州城内。这些尸首身带黑死病,麻风病,疟疾,他们想要扩大死伤感染,将整座城池屠杀殆尽!”
“……”
时书听得耳心发凉,如跌冰窖:“将有疾病的尸体故意扔入城中?!”
“是啊!眼下又是大热天,鬼毒蔓延最快,如果造成大面积地染病,整座城池的人可能死绝!”
林养春脸色可怕:“到底是北旻军队中的何人?竟然能想出如此恶毒的手段?这简直骇人听闻!骇人听闻……”
春秋之时,征战讲究礼,越往后战争的美德消失殆尽,一切只为胜利。
时书:“师父,我们走吗?”
林养春:“走!”
时书匆匆忙忙,和林养春踏上了去狁州的路程。一路上有兵车护送,炎炎烈日中,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负责接送林太医的是一些去过狁州前线的大景士兵。
茂密林间倒也清凉,时书坐在车板上,掏出水壶喝了一口,脑子里想着去狁州的这一路。
谢无炽节制的长平府、信固府,一直以来相安无事,虽是边境不安之地,但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时书感觉到了难得的安宁与祥和。
而现在,他感觉还没过几天好日子,立刻要奔向下一座战场,那边,正是战火纷飞之处,不知道多少危险陷阱,有可能有去无回!
服了。
逃离战争后,那种应激的感觉又上来了。
时书喝着温水,水里放了晒干的薄荷,喝了几口后人清凉了不少。他正前方不远处,几个士兵正在聊天。
“旻狗这群杂碎,怎么比以前聪明了不少?”
时书吃着干果,也在听他们说话。
有几个士兵参与过二十年前的景旻交战,道:“二十年前那次打仗,他们还是群从部落跑出来蛮子,居无定所,住在北旻叫腾多河水畔的山脚下,一群放牧的平头百姓。部落最开始才几千人,后来被他们的天之骄子元格尔率领着,组成了反抗大景的军队,骑上马便冲杀起来——也是他们运气好,竟然能凭借一股子勇蛮,连陷大景三州六府!”
“但二十年前如此大好形势,他们也不敢往南打,只会在平原上冲撞,采取烧杀抢掠养肥军队的做法,倘若往南打,根基不稳,又不熟悉大景的文治,就算打下来也无从治理,而万一败了可是全军覆没啊!”
“旻军便不再往下打,议和二十年。当时的胃口也不大,占领了茶河以北的境界后,乖乖待在那边。而这次边衅再启,北旻实在太恐怖了……”
“这群畜生……我以为北旻骁勇善战空有蛮力,但在智谋上比不过大景的百代儒宗,没成想,这次兵临城下,竟然让人无计可施!”
时书咬着干果,呸了一口,这果子没洗干净,改天去找杜子涵的麻烦。
他心跳得有些异常,不好说话。
那几个士兵还在聊。
“具体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总之自从二十几年前的茶河协定之后,旻军暂时鸣金收兵,其实无时无刻不在图谋南下,改元更鼎,重用大景有才之士,学我们这边的礼乐教化。”
“而大景呢?那些上层的有权有势的人,还是那样不当一回事,有权的到处找美人玩屁股,只想着吃喝玩乐,吃香喝辣。旻军擅长骑术和狩猎……他们就把旻人丢进深山,让他们被老虎和豹子吃……还有人,说禁止旻人通婚以绝种,这不是脑子有毛病吗?”
“……”
时书抬头看了眼,是个很年轻的愤青,像是读过书来军中干事的。
不得不说,他说得对,北来奴,禁止通婚,不让人为制造灭绝。
总之在仇视敌军方面,大景和北旻也是一家人别说两家话了。
说到这儿,时书想起了那对兄弟,元观和元赫,还有小树,不知道怎么样了。逃去了哪里,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