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小郡主终于怒不可遏了。
“我在金川、宝泉擒纵自如,李国老和和良王都被我玩于股掌之上,回到东都,进了宫,我还给郑婉求了情,得了皇祖母的赏赐、可以陪她一同去看画圣真迹。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可就在那个时候,就在那个时候,我在一幅画圣留下的画上看到了那枚玉印印下的章纹。”
“我为什么要记得瞿锦叶的花押!我出生时,你们瞿家明明早已被夷为平地,如果不是我阿娘留着你的那些诗画棋谱,让我对你好了奇,又去查了你们瞿家的事,我便很有可能根本不会知道瞿锦叶花押的样子,那样,我也许就不会活得像如今这般如履春冰!”
她说,“你从陆云门的行踪下手,查出了我的形迹。你能想到的,我难道就想不到吗?我这些年做事慎小谨微,如果不是因为瞿锦叶,我怎么会急到宁愿铤而走险,也要去到范阳?甚至,为了不让任何一个人发现我去范阳的目的,我在不同的人面前编出了不同的理由,我连阿娘都只能瞒着,说我去范阳只是因为我气不过婚事被崔姚毁了、我要范阳卢氏赔我一桩更好的。”
“不是为了婚事。”
瞿玄青道:“那你去范阳,便是为了得到范阳卢家的势力?”
“瞿玄青,为我做事的人中难免会有我阿娘的人,酡颜这些近侍也许不会,但总有人会将我做的事传进我阿娘的耳朵里。所以,我得把我要真正要做的事藏到其他的事情里,让它不那么显眼。”
瞿玄青明白了。
“冯先生。”
陆扶光口中她去范阳真正急于要做的事,是找出冯先生。
但是,“你找他做什么?”
“山佬视我为徒,传我衣钵,在我面前常常口无遮拦。有次他吃醉酒时,我提起了冯先生写的那篇檄文,却引得他哈哈大笑,说这大梁从皇上到百姓都是糊涂虫,那弥天大谎,竟就真的把所有人都骗了,随后,他醉得鼾声大作,我便就让睡了。可等他醒来后,等我再问,他却拒不承认他说过那话,我追问良久,才终于问出了一句。”
“他说,他那个姓冯的师弟,不过粗通文墨,便是再多活五辈子,也写不出那篇玄妙入神的文章。”
第179章
179
“他说,他那个姓冯的师弟,不过粗通文墨,便是再多活五辈子,也写不出那篇玄妙入神的文章。”
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令瞿玄青始料不及。
陆扶光竟然在说,那篇檄文非冯先生所著?
“当时,我听到山佬的话,并未觉得如何。十六年前,山佬在大梁已有了些名声,冯先生是他的师弟,同样出身那座神乎其神的南疆大山,天然地容易让人想到玄微子门下孙膑、庞涓。这样的人愿意辅弼瞿锦叶,传出去,瞿锦叶威望更盛,军中也会士气大增。但要想让世人知道有这样一位不得了的冯先生、且这位冯先生还在瞿锦叶的身侧,只靠口口相传可不行。所以,一篇讨伐女皇的檄文横空出世,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事昭理辨又别出机杼,连皇祖母看了,都是又恨又憾,可惜此人不能为她所用,这便太足够了。至于那檄文到底是不是所冯先生写,最不重要。”
不。
瞿玄青在心中斩钉截铁。
陆扶光说的合情合理,但那篇檄文,的确就是冯先生所写。
“我之前并不知道你见过冯先生。我以为你和瞿玄采都早已葬身火海。但既然你见过他,还从他那里学会了南疆的易容,那他究竟能不能写出那篇檄文,以你识人辨能的本事,一定看得出来。”
“但我明白,在我说出有用的东西前,你不会先回答我,所以,瞿玄青,我告诉你,我在范阳见到的冯先生,绝不可能写得出那篇檄文。”
小郡主的声音有些发紧。
“现在,我想知道,十六年前,你所认识、你所见的‘冯先生’,究竟能不能写得出那篇檄文?”
瞿玄青所见到的冯先生,华星秋月、斐然成章,南疆易容、炉火纯青,绝不是陆扶光口中的那个样子。
“你之前便开始铺陈,说冯先生只学到了易容的皮毛,说我是青出于蓝。如今又说冯先生才疏学浅、写不出那篇惊世檄文。一而再、再而三,不过是想要布下有两个冯先生的疑云。”
瞿玄青完全看出了陆扶光的用意。
她漠然不动。
“但比起听你满口谎言,我更信我亲眼所见。这世间并没有第二个冯先生。刚才的那些,都是你单凭口说的捏造。”
她要陆扶光清楚,她早就视陆扶光为腹有鳞甲的两脚野狐,即使她说得天花乱坠,只要不见如山铁证,她便一句都不会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