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五原本对皇室的郡主兴味索然,他会想要来此,就是因为得知了他赏识的陆小郎君会来。
所以此时,他是真的神采焕然,目展眉舒着亲手将他早已备好的八斗金镀银酒瓮倒满,端着它朝少年迎了上去。
“叫我好等。需陪我多喝几瓮美酒才行,”他笑着道,“旁人来,我可不如此招待。”
陆云门双手接过酒瓮,仰首将酒水饮尽:“许久不见子瑭、子琅,自当奉陪。”
少年鹄峙鸾停,喝得端正庄重,却又毫不拖泥带水,顿时引得席上的其他人喝彩叫好。
这群小郎君年纪相仿、身份又相差不大,很快就热烈地笑乐相谈起来,没多久便兴致高涨,在席上捧着酒盏,互相劝着酒、逐渐载歌载舞。
羌笛与筚篥声响彻耳边,陆云门接过了正以舞相属的裴十六递来的羯鼓。
裴十五合着拍子,以箸击,开口“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足了一生矣1"地高声畅唱。
“哪里就‘酒船中’了?明明只是处湖上亭。”看着眼前明显冷清了许多的亭子,心中羡慕又不平的王七娘子忍不住挑了刺。
“为什么我们偏要坐在这四处漏风的亭子中、跟那些小郎君互相望着?若是在只有我们在屋子里,门窗一闭,我们这会儿也可以随意踏歌。”
“为何我们在这里就不可?”
小郡主看向她。
王七娘子愣了愣,说不出来。
在这种宴席上能公开如此歌舞的,从来都只有男子。
陆扶光看向周围。
陆十娘同她对视着,嘴唇微动,却不敢出声主张。
在这席间做主人、想着让事事尽如郡主意的裴娘子,则沉默着露出了顾虑。
“只要不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们自成一方天地,不就行了吗?”
小郡主笑着扬起贴有珍珠的脸颊,轻轻说了声“借我”,随后拿起陆十娘带来的那把筋角弓,从胡禄中挑出支射甲箭。
箭搭上弓的瞬间,她的眼神忽然变了,如星的瞳仁微缩,箭镞迫人地对准了东北方的岸上。
那里的楼檐边,一左一右两只套兽正用它们那对由坚石铸成的兽齿、紧咬着那幅足以将亭子裹缠起来的巨大绢纱。
紧接着,弓满弦松,利箭化如击空的鹰隼,以气贯虹霓之势,用它足以碎铁的鹰喙、将那困住绢纱的石齿震裂大半。
起初,多数人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当第三箭后,左边套兽的石齿被彻底击碎,被它所衔的长幅绢纱从它的口中滑落、又在强风的鼓动中猎猎作响着要飞往北亭方向时,众人心中忽地明了了。
仿佛心口被烫,陆十娘猛地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那支对准了另一只套兽的、蓄势待发、明光烁亮的箭镞。
但这一箭,却像是因遭狂风所扰,没能击中兽齿,而是擦着套兽的眼睛划了过去,让几个提着心的小娘子都同时发出了轻呼。
南亭处,见到此情,柳四郎起了身,想要抽箭相助。但他的手刚碰上胡禄,就被裴十五和裴十六同时按住。
可想要做此事的并不止柳四郎。就在他被阻止的瞬间,角落无人留意处,一位手快郎君的箭已经离了弦。发现裴家两位郎君的举动,他意识到自己或许做了错事,面露无措,但已覆水难收。
就在这时,又一支箭斜飞而出,将那郎君射出的箭牢牢钉入湖中假山!
裴十五转头,见射出那第二支箭的人是陆云门,顿时如感知己地冲他一笑。
待陆云门握着弓箭走到他身边,裴十五隔湖望着拉弓时仍手臂笔直的陆扶光:“我今日只见她两面,却面面都与我此前想的不同。我敢肯定,她这会儿是在故意射偏。”
“如此,”一旁的裴十六点头低声道,“众人将起——”
“我也来!”
见郡主似乎快没了力气,王七娘子投袂而起,抓起自己的弓,一骨碌冲到了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