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愣神般琢磨着小郡主眼疾的章铎登时“哎呀”了一声,仿佛终于回了魂,又是搓手,又是挠肚子,那脚尖磨磨蹭蹭地,就是不往门里面伸。
最后,他回身同小郡主一行人躬身告罪,说了“稍候”,让他们先自行进到院中等等,然后自己唤着妻子的名字“阿细”、慢吞吞朝着那间亮着烛的正屋走去。
这是个不大的四方院。
从大门进,穿过小院,正对的就是夫妻二人的屋子。
因此,当章铎敲开屋门走进去后,两人在烛灯下剪纸小人般的影子便全映在了院中人的眼里。
隋征看着那两道影子,心想自己曾经听到的、章铎的妻子是岭南人的传闻果真不假,那影子面小骨细,在已经略浮出些大腹便便之态的章铎身边,都显得伶仃了。
但下一刻,那伶仃的影子就站得气势十足:“怎么才回来?……被人急着叫走了?到底有多急,这可还是夜里!夜里你的眼睛能看清什么!这离你走夜路掉进水沟才过了多久?都说了夜里出门一定要让我陪你去、我陪你去!说了那么多遍了,你能不能对自己的安危上上心!”
说着,她气不过,抬手就在章铎的肚子上锤了一拳,力气倒没多大,章铎摸了摸肚皮,也没见觉得疼,似乎两人如此打闹惯了。
“……怕我睡着了?“
听到丈夫的低声解释,阿细仍不解气,“别说我一直等着你、彻夜都没睡,就算我真睡了,你也得把我喊醒!”
章铎:“哎呀……哈哈……这要我怎么忍心………”
结果毫不意外又被锤了一拳。
这一切,陆扶光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那几句模糊的对话。
所以,她听得格外认真。
数日之前,她还并不太了解章铎。
这位太医令的日子过得极为简单,除了在太医署当值,就是回家。而且只要进了家门,他就再也不肯见客或出门,关起门来只过自己的日子,便是连皇家的宴都是能推则推。
圣上倒是很乐于见到太医署的人只管精进医术、不同任何人结交,所以凡是能允的,都点头允了。
也因此,他在太医署任职数十年,却没听过有谁见过他的妻子。只听说她好像是岭南一处山中村子里猎户的女儿,在一次剿匪中大难不死、被他所救,随后便一直跟在了他的身边。
而这些,也就是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医令夫人所知道的全部了。至于什么她“餐餐茹毛饮血、成日鬼哭狼嚎”的传言,不是亲眼所见,陆扶光并不会当真。
不过,这位阿细夫人的声音……
就在这时,院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非常凄厉的哭嚎。
众人惊悸,四处张望,竟寻不出这叫声的来源,更觉得寒毛竖立。
静谧片刻,那怪叫又是一声。但音低了些,仿佛由尖利的恸哭变成了无力的哀号。
被眸色沉静的小郎君护在身后,面色丝毫未变的小郡主伸出手指,向着院子的一处角落指去:“那里是什么在叫?”
汝阳夫人压紧掌中错金银鸠杖首,本就有着细纹的眉心蹙得更深了些。而她的身旁,隋娘子早就循着声向郡主指着的方向看过去了,可是什么也没看到。
陆扶光:“为什么不说话?那里是什么在叫?”
见燕郡王世子没出声,隋征于是低声回道:“郡主,这院子里再没有能出声的活物,或许是外面更远处的声音。”
“不对……”
双眼一片灰蒙的小郡主昂着首,再次问道,“那里是什么?”
“是鸟。”
少年屈指,吹出一声长长鸟啸,其声凶如鹰鹞唳,吓得院外不远的山林间雀鸟惊飞一片。
也就是这个刹那,隋征的眼前,有东西如她眼花般地晃地动了一下。
她定睛再一看,这才发现,在小郡主指尖朝着院角,一根断了的枯木桩顶上,竟一直蹲着只闭目昂首的灰褐色大鸟,它僵硬了般一动不动,全然同那木桩融为了一体!若不是方才它怕得将翅膀收紧了一瞬,她直到现在也看不出异样!
“这是什么鸟?我竟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