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府中的那些腌臜事,她总是装痴装聋。便是知道阿枝的处境有多艰难,她也最多就是带着他避一避。
她可以如风中残烛般地稍稍对他多些看护,可她却始终无心使出力气,去为他争个公道。
可今日,她却在谢大儒的提点声中,从阿枝的身上看到了肖似他祖父的影子,这要她如何能不悲、又如何能不喜?
这一感怀,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见她哭得心伤,在场的小辈和侍婢都欲上前恭劝,可她谁也不用,只紧紧执着孙儿的手。
过了片刻,她才在佘妈妈的侍奉下擦干了泪,同卢梧枝说道:“谢老此次来,除了道谢,还提到说,不久之后,他的书院便又要牵头办马球赛了,到时,范阳的年轻一辈都会热闹相聚。往年,他的弟子不知我的孙儿是这般人物,因而未曾给你发过帖子,”她笑看着卢梧枝,“今年,他们会早早就派人将帖子送来,邀你前去。”
诸如此类的聚宴,卢三郎都会出面。因要与兄长避开,卢梧枝自然要被牢牢关在家中,不能让他身上的污秽噩运,沾染到他兄长一星半点。
此前十数年一直如此,都到了如今,何必呢。
褐肤少年的眸中意兴阑珊:“祖母,我无意……”
“不,你得去。”
往日对此未发过一词的老夫人,却在此时定了主意。
“你也不必瞒我,我知道你不惧御马,甚至驾得颇好。松柏书院的马球赛办了也有几年了,范阳卢氏主家的人也不能总是只露面、不上马,倒叫人觉得我们家中没有英豪气。”
卢三郎资质平平,君子六艺,无一大通。
因不善马球、又不愿露怯丢脸,即便多有子弟盛邀,他也只是坐于席间,从不肯亲自下场。
老夫人的这两句话,将这事明晃晃揭了出来,直接堵了那些又要拿卢梧枝对三郎有妨害而不让他赴宴的人的嘴。
反正三郎去了也无用,那自然便该让有能的人去。
但听了这些,卢梧枝还是没有应下。
算算还有几日、倒也不急,老夫人便也不继续硬着催他。
“昨日进寺前,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此次安分地随我听完经、我就许你一桩事。既然你做到了,我便也该守信兑现才是。”
她笑问道:“你想要什么?”
若是没有昨晚的许多事,卢梧枝此时张口,说的自然就是将阿柿要到身边。
但如今,他改了主意。
“常年听祖母夸陆表哥,我原不以为然,但昨日留意细看,的确从他身上看到了许多的不凡风采。”
卢梧枝说着,那对讨人喜欢的小虎牙就笑着露了出来。
“我想跟在他的身边,得他言传身教,多同他学学,但又怕表哥看到我烦,想求祖母帮我从中斡旋一二、说些好话。”
即便听到老夫人说出了那句令人惊心的卢梧枝肖似老家主、又听老夫人几乎明示般地点出了三郎的平庸,崔姚都只是秀雅地远远坐在一旁,孝敬聆听,只在不被人所察时微微紧了紧嘴角。
但此时,她却略有忧色地开口了:“若是往年,如此这般,兄弟和睦,自然是好。但今年,云门身边随侍了个小娘子,九郎贸贸然贴靠过去,怕是搅得那边不清净。”
卢梧枝知道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昨晚见过阿柿,分明就能猜得出他的目的。
可她却没有将他戳破,还把事情说的这样含糊。
也许就像阿柿说的,她巴不得他终日跟在陆云门的身边、藉机与他的侍婢偷情厮混、犯尽无德之事。
而她此时说了这几句,便尽了她身为主母的责任,日后他就算真的栽在此事上,也同她无关了。
其实是应当难过的,但卢梧枝却不怎么会感到心寒了。
他的眼前掠过昨晚阿柿挡到他面前的那一幕,忽地就对祖母露出了孩童般的稚气:“我去找表哥玩,同小娘子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