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来他?俩大概很傻,明明等下还要挤着去看祆教?祭祀,却偏偏要先买了这么些重?东西?带着。
可坊内的小摊不似集市那样一处处都是固定的,东西?南北集市开门关?门也有时辰,这些小贩们做买卖随心所欲,只怕折返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收摊了。
明宝清猜得?不假,做完明宝清这一单买卖后,小贩就收拾起东西?来,说自己也要去看祆教?祭祀。
祆教?祭祀一年有四次,这次是今岁的头一回,所以格外盛大些。
“你之前看过祆教?祭祀吗?”明宝清说第一遍的时候严观没听清楚,人太多声浪太喧闹了,明宝清从马背上俯下身,又问了一遍。
严观点点头,一手?绕着缰绳,一手?按揉着明宝清的后颈,贴在她?耳畔道:“小时候经常看,阿耶同?祆教?的一位神官有交情,也经常来波斯胡寺里吃喝闲聊的,四月的袄教?祭祀更盛大,但阿耶更喜欢在寒月带我?来泼水乞寒,冷得?要死,还非说什么强身健体。”
“你也会?怕冷?”明宝清说着说着话,偏首就在他?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严观瞧着她?,又四下扫了一眼,因为牵着马挡了一部分人流,虽不至于摩肩接踵的,但边上也全?是人。
他?攥着明宝清松松搭在马镫上的脚踝,说:“一点点。乞寒结束后阿耶会?带我?去波斯馆子?吃些东西?,他?们的羊肉做法很繁复,香料一大堆,但味道也不错。吃了羊肉,再喝一口酒,也就不冷了。”
明宝清没有吃过波斯菜,城西?这边胡人聚居的几?个坊她?早年间几?乎没有来过,听严观说起这些时,就觉得?很新鲜。
“先前你跟小妹说
可以用波斯菜煎蛋卷,可是在馆子?里吃过?”明宝清问。
严观点了点头,说:“想想,寒月里波斯馆子?常做的石榴饭味道也不错,他?们用石榴糖汁和核桃碎一块煮鸡,鸡肉极嫩,酱料味又很浓,盛一勺盖在蒸饭上,酸甜咸口的,但又不是醋酸劲,也不是那种蜜糖甜,有些像梅子?的微酸和枣子?的薄甜,小妹应该喜欢吃的,等石榴上市了就带她?一起来吧。”
最后一次吃这石榴饭的时候,严观还只游飞这么大,若问那时候的他?这石榴饭的滋味如何,他?顶破天也就说个‘好吃’,可隔了这么久再回忆起来,那种味道反而变得?清晰而细腻了。
“眼下才四月,刚开了春花还没结夏果?,这就说起秋天的石榴来了。”明宝清笑眼弯弯地看着他?,道。
“四月,四月有樱桃饭。”严观皱了皱眉,那表情好像是被糖捅了一嗓子?,“但那饭就太甜了,杂了点核桃、阿月浑子?、杏仁、橙皮、葡萄干什么的,还浇了酸酪。甜得?千奇百怪,酸得?歪七扭八。”
明宝清笑软在绝影背上,看严观还是皱着个眉,道:“怎么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吃的时候不是吃哭了吧?”
“哪敢哭啊。”严观松开了眉头,笑道:“眼圈敢红一红就是一嘴巴子?,阿耶说不许浪费,一定要我?吃干净,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喜欢吃甜东西?了。”
严九兴委实不是什么慈父,某些方面也实在暴戾了些,这人是不该有孩子?的,但又偏偏捡了个孩子?回来养,养的到底也不坏。
也许是袭承家风,严观在教?导游飞的时候常也有点粗暴的地方,但都是点到为止的。他?心里对严九兴应该爱重?多,畏惧少,能理解他?的苛责,更感激他?的收容。
明宝清骑在马上太挡旁人的视线了,就从马上下来,同?严观一道挤在人群里。
祆教?崇拜火,所以祭祀仪式场地上也都是火光冲天的,他?们的火也很有意思,烧起来的时候有种绸缎般的波动感,不知是加了什么燃料。
明宝清是第一次看祆教?的祭祀,歌舞戏法倒是大同?小异,只是那幻术一登场,果?然如严观说的那样,分外逼真可怖,真如地狱之景在人间重?演。
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被一个白须老?头牵出来的时候,明宝清还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等那小孩躺在台面上,老?头手?握一刀作势砍断头颅时明宝清尚能理解,吞剑之类的戏法她?也见过不少,她?以为是一个道理。
但没想到那老?头竟将?小孩的头身分离开来,还在头身之间走来走去,头脸挤鼻子?皱着眼睛,手?脚还在挥舞。
明宝清实在太过震惊,紧紧抓着严观的腕子?,道:“这当真是幻术吗?”
“是幻术。好些年前不是还有位御史因为看了这种分首的幻术太过惊愕,所以上奏要先皇禁了祆教?祭祀,不过先皇没有理会?。”
严观很少见她?这样惊诧的样子?,黑眸里映着一团团会?跳跃的火,很有些孩子?气,他?将?她?搂在怀中,低头嗅闻她?发丝上的淡淡花露香气,只是一抬眼,却见对面人群中有一人正在看他?,赫然是去岁中秋那日问他?知不知晋王和圣人的生辰都在秋日里,又吟着‘生来云端上,何必碾作泥’的假疯子?。
他?穿着一身祆教?神官的红衣,又蓄了须,乍一眼真与周围的那些神官毫无分别?。
‘这人的双亲之中该有一个是粟特人,怪不得?那头发乱得?像个鸟巢。’
严观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看见与他?相谈甚欢的那位老?神官时,严观更感到一阵愕然与不安,那老?神官分明就是从前与严九兴相交甚笃的那一位,虽然多年不见,他?老?迈了很多,但严观还是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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