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观都没想过?要藏一下,他都被剥光了,哪里?还有遮掩的必要呢。
狩礼的差事很繁杂,又是样样要紧的,稍有差错就要连累担责,但严观还是常常想起明宝清。
他在每一个枝丫缝隙里?想她,在每一声雪落须臾里?想她,夜里?林风鬼祟,帐子里?昏昏沉沉的,映着守夜士兵的篝火光亮,在闪闪烁烁,摇摇晃晃的晦暗光芒里?,远处虎豹豺狼的吼声阴恻恻的,存着待猎的鹿兔并不会叫,但它们偶尔会撞一下栅栏,发出一些声响。
这?不是个好睡的夜晚,尤其是心里?还揣着她。
狩礼的前日,明真瑜跟着禁苑里?那些鹰犬来了景山,有些王公?大?臣有熟悉喜欢的鹰犬,这?会在册子上标明,等明日开猎时就把那些鹰或犬给对方送过?去?。
明真瑜挺老实的,踏踏实实埋头干活,也不太仗着严观就偷懒耍滑,忙了好一阵才跑过?来同严观说?,明宝清明日也会来。
严观心头一跳,却是担心起来。
“这?次狩礼足有五日,她也待满五日吗?”
明真瑜也只听明宝清这?么一说?,嚅嗫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您担心啊?没事儿呀,这?地界不都是您说?了算么。”
严观瞧着他脑袋上顶着的几?根鹰羽,只道:“围场驻守并不都归我?管。”
他只钳得住这?一批一批待驱进猎场去?的畜生而已。
明真瑜愣一愣,神色里?也冒出几?分惴惴不安。
“你自己?小?心,忙起来的时候我?顾得不你。”严观道:“往人前送鹰送犬的事就让别人去?吧,省得遇上旧相?识,白挨一顿奚落。”
明真瑜这?才觉出严观心细如发,不由得连连点头。
次日天拂晓,猎场的兵将便都一个个仪容整肃起来,千牛卫的人马进了南口,在道两旁驻守着。
严观带着一个副手和十人小?队等在岔路上,待人马进入狩
猎场,兵部侍郎宣读过?田狩令后?,狩猎开始,他需得替圣人提前驱开猛兽。
萧世?颖入场时鼓声震天如雷,她身着一身黢黑的轻薄铠甲,肩头上立着的鹰隼却通体雪白,唯有两爪、喙勾和双瞳是黑的,严观观其身姿便知她精于骑射。
萧世?颖身侧没有猎犬,但有一只姿态矫健的猎豹。
这?只站在她肩头的鹰隼是单独留在内宫养的,严观之前从未见过?。
严观要不远不近地跟在萧世?颖侧边,根本没有机会去?寻明宝清的踪迹,且圣人入场后?还有王公?贵族,然后?才轮到一些小?官,可她却出现得很早,落在萧奇兰的马后?,做一副护卫打扮,很是低调。
明宝清的目光望了过?来,她淡淡扫了严观一眼,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就别开了眸子,再没有看他一眼。
一捧雪从枝头坠下,正?掉在严观头上,雪碎顺着甲胄的缝隙融进了他的后?颈,细细碎碎的冰寒之意像针一样扎了进来。
严观感到一阵莫大?的惶恐,金鳞池的亭子里?,他光身换干衣时不惶恐;听到调令被改成负责狩礼的羽林卫时,他也不惶恐;重又站在这?景山的时候,他还是不惶恐。
只有现在,明宝清的漠然让他整个人都感到了一种震悚,他终于要从长久的美梦里?醒过?来,面对一个与她形同陌路的现实。
萧奇兰瞥见严观一甩缰绳先出发去?驱兽开路了,他刚才望着明宝清时的眼神变化,简直就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被抽了精魄,驭马转身时动作虽利落,可从他背上掉下来的碎雪像一堆虚妄的泡沫,很快散了个干净。
萧奇兰转身看明宝清,就见她似乎猜到萧奇兰会看她,已经把脸抹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泄露。
萧奇兰无言地转回首,心道,‘不至于吧,说?断就断?比翻书还简单。’
她压下心底的些微懊恼,把目光望向猎场,她听见萧世?颖射出了第一箭,这?意味着他们也可以开始了。
南面的围场里?没有太大?的凶兽,所以很多文官和女眷都在此处狩猎,有些人不善骑射,就到营帐处休息去?了。
高家的女娘各个习武,一到猎场上去?,争强好胜的性子就冒了出来,拾猎的仆从都有些不够用了。
明宝清没有随从可以拾猎获,也没有调教?好的鹰隼,她每每射中了猎物还得自己下马去捡,很多猎获还不翼而飞,只留下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想来是被谁家仆从拾了去?,给自家主子添砖加瓦了。这事儿太常见了,明宝清没有在意。
冬日林间天色暗得早,明宝清已经算回来迟了,萧奇兰身边的护卫正要出来寻她,见她回来了就返身回了帐内,并不管她接下来是要进帐还是要去往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