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俅“呼”地吹熄了烛火,屋中陷入一片黑暗,他反而感觉到安全了许多。
这天夜里,他是缩在角落里睡着的。
他留意到榻上的被褥是新换的,不敢躺上去将它睡得皱了。薛白必定是要入主东宫了,万一因那一道皱褶而大发雷霆,要了他的命。
并不是他仔细分析过因一道皱褶丧命的可能性有多大,而是恐惧迫使他下意识地不敢去触摸任何将属于薛白的东西。
如此过了数日,李俅感到像过了好几年那么久。
他不知少阳院外的事情,始终在担心下一刻就会有禁军突然冲进来将他当作叛逆处决。
也许被处斩本身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不知它何时发生。
终于,这日清晨,屋门被推开,阳光照在蜷缩在角落的李俅脸上,他抬起头来,见到的还是老宫女那张严肃的脸。
“殿下,圣人召你到宣政殿议事。”
宣政殿与少阳院很近,但地势要高得多,建在五米高的石台基之上。
这是常朝听政之处,大臣们每次来都要登上石阶,抬头瞻仰着这座大殿的恢弘气魄。
李俅看着大殿上展翅前伸的飞檐,也看到了屋脊两端的粗大鸱吻,莫名地因那凶猛的形象而感到胆颤心惊,莫名感觉它们会活过来杀了自己。
待登上台基,他回过神来,突然因前方遇到一人而惊得魂飞九霄,打了个激灵,身体僵硬。
“殿下。”
薛白竟然很随意地站在那,如普通臣子一般候朝,见了李俅,自然而然地打了招呼。
李俅紧张得汗水如瀑布而下,想应些什么偏是发不出声,又怕不说话会让薛白震怒,着急道:“我不是……见过三兄。”
他竟是对着薛白行了一礼。
“殿下不必如此。”
两人也不熟,没什么好说的,淡淡地寒暄了两句,薛白稍稍抬手,请李俅站到自己前面,储君自然该列于诸王之首。
李俅吓得不知所措,怎么都不敢,直到薛白问了一句“是要陷我于失礼吗?”
“不不不,那我就听三兄的。”
李俅小迈了一步,终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在薛白前面,进了殿。
诸臣都已到了,薛白一到,天子李琮也很快乘着步舆入殿,与群臣的问安声同时响起的是李琮的咳嗽声。
“咳咳咳,诸卿不必多礼,朕躬欠安,雍王主持议事吧。”
李俅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深怕抢了薛白的风头。
事实上也没有哪個大臣敢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虽然今日让这位太子前来参与国事,就是薛白要让群臣看看,以展示并无谋篡之心,简单来说,就是做做样子。
今天议的是赏罚之事。
薛白先是说奸宦窦文扬及其党羽俱已伏诛,并陈述了窦文扬的诸多罪证。
李琮原本故作病态,听了之后惊怒交加,惊呼道:“这奸贼竟敢如此!”
他表现得很到位,仿佛从来不知窦文扬之恶,今日才自知受其蒙蔽,震怒之余又有着深深的羞愧。
难得的是,他铺满了伤疤的脸上,能把这些复杂的神情表现得很有层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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