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门下省。
颜真卿展开了圣人下谕的中旨看罢,脸色凝重了起来,也愈发的正气凛然。
他转向窦文扬,并不与这个宦官多废话,利落而严肃地给了一个回答。
“不批。”
窦文扬站在那等了这么久,只得到了这样两个字,不由恼怒。
以往,天下安危寄望于薛白这个兵马大元帅,他还忌惮颜真卿三分。如今薛白在外,圣人威望愈隆,他觉得颜真卿在长安已是孤木难支。
窦文扬还希望有朝一日除掉颜真卿,自己来当宰相。当即冷着脸阴阳怪气地道:“颜公,这是要拒绝不遵吗?!”
夜里有没有天象,颜真卿已经有了明断,可这是非对错与一个阉佞也没甚好说的。
“不错,圣人旨意有不妥之处,身为宰相,有诤谏之职。”
“哼!”
既撕破了脸,窦文扬不再留情面,声色俱厉道:“我看你这宰相是不想当了。”
他与颜真卿亦无甚好说的,放过狠话,转身就走了。
近来,他已收受了不少能臣干吏的钱财,许诺给他们一些职位,在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朋党。自可指使御史弹劾颜真卿,罢其相位。
此时此刻,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就借着此事除掉颜真卿,收回朝政大权。
看着窦文扬离开的背影颜真卿眼神中没有悲愤,只有深深的悲哀。
他叹息了一声,迈步出了中书门下,往国子监走去。
出皇城、进入务本坊,此时正是放学之时,生徒们从学堂里一涌而出,或三三两两走着,或相约去青楼楚馆,有人高声议论着如今长安城最时兴的故事,也有人追逐奔跑、嬉笑打闹着。
颜真卿驻足看着那跑跑跳跳的少年,羡慕着那蓬勃的朝气。
回忆起自己年少时,也曾……原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形,自己年少时就像现在这样老成了,“三更灯火五更鸡”地读书。
他真希望大唐还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而不是一个大病之后暮气沉沉的中老年人。
走过鲁圣人宫,绕进太学馆。
一间廨房中,韦述正端坐在上首,与郑虔、苏明源谈天。
颜真卿一进门,与韦述对望了一会,也没说话,但韦述见他表情,就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
“我正在问他们,天象是否出现过。”韦述开口,缓缓说道:“天为大,司天之事万不可操纵于宦员之手。彗星现或不现,岂可信口雌黄?”
事到如今,他首先说的反而不是个人的前程性命,而是是非对错。
他是史官,记述天下事,但求一个实实在在。
“昨夜国子监诸生员无一人看到彗星,可见权阉做事不择手段,长此以往,必败坏朝纲啊……”
颜真卿只是默默听着。
韦述忧于国事,念叨了许久,问道:“你是宰执,如何一言不发?”
“夫复何言啊。”颜真卿感慨道,“圣人重用宦官,改正朔。意在重振天威,更意在夺权,从谁手中夺权?”
他没把那个“我”字说出来,但答案也很清楚了,李琮首先要夺的就是他的相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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