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传递军情的。”薛白道:“我有两物,请府君一观。”
李光弼招了招手,当即有两个军士捧着木匣上前,打开来,里面是两颗首级。
王承业亲自接过烛台,上前仔细看了,能够从对方的眼神、表情中看出其凶狠。
“这是叛军大将李钦凑、高邈。”
薛白把与袁履谦的计划,以及叛军之中独孤问俗、李史鱼的反正之事大概说了,请王承业出兵常山。
这是初次见面,他是以非常客观的角度在说,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听的过程中,王承业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长满黑毛的腿从袍子下露出来,不停地抖动着,他正在思忖此事。
一直到薛白说完,那只脚的抖动还未停下,小一会儿的安静之后,王承业忽然伸手“啪”地拍在桌案上。
“常山太守薛白弃城而逃,拿下!其余事,待我查明后再议!”
“府君?”
“拿下!”王承业目光灼灼看向李光弼,以官长的威仪逼迫着。
李光弼遂让麾下士卒先将薛白带下去,他则留在了堂上,问道:“府君这是做什么?”
“军情不可儿戏,他所言之事太过稀奇,未必可信,且待查明再议。”王承业道:“这年轻人恃才傲物,眼中没有朝廷,且杀杀他的威风。”
他看人是准的,薛白虽然不一定恃才傲物,但眼里没有朝廷确实是真的,连李光弼也能感受到这一点;另外,王承业这人傲慢,不遮遮掩掩,说是杀杀薛白的威风,就不会杀薛白这个人。
但李光弼还是道:“眼下是非常时节,薛白年轻热血,为平叛而奔走疾呼,万一挫了他的志气,对府君心生怨尤?”
“一个常山太守逃到河东地界,我拿下他没道理吗?!他若真有能耐,守着常山,派信使来递信足矣。”王承业喝道:“还有,我若真心对付他,不会假你之手,眼下你还不是想放就放吗?!”
李光弼无奈,指着匣子里的人头道:“敌将首级在此,军情如何还有假?”
王承业沉吟起来,摸着下巴缓缓问道:“你与高仙芝关系如何?”
话题突然转到高仙芝身上,李光弼一愣,接着明白过来。
若依惯例,高仙芝灭小勃律国一战的战报应该是,在节度使夫蒙灵察的英明带领下,诸将协作,高仙芝领了军令,千里奔袭俘虏了小勃律王。如此一来,高仙芝得到的赏赐并不会减少,那泼天大功依旧足够他几辈子吃喝不尽,还能得到许多人脉。
但高仙芝不那么做,故意显得夫蒙灵察就是一个尸位素餐的废物,安西四镇唯有他有胆有识,敢为人所不为。故而,在所有人都认为高仙芝坏了规矩的情况下,圣人还是调走了夫蒙灵察,那是对夫蒙灵察的无能的不满。
现在再看眼前这件事,安禄山一叛,短短十余日间河北沦陷。而井陉口乃是平叛的最关键之地,是连接山西、河北的要道,接下来若战事顺利,土门关一役就是平叛的转折点。
在王承业想来,如此大功,依惯例首功就该属于最高一阶的官长,也就是河东节度使,怎么能是一个弃城而逃的太守、一个投降叛贼的长史、两个侍奉杂胡的贼臣?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李光弼语带试探,道:“薛白年轻识浅,不知规矩。关于土门关一役的战报,请府君着人再写一封,如何?”
王承业之所以让他押下薛白,除了给个下马威之后,也是想要单独与他谈此事,由他去试探薛白的态度。
既然李光弼识趣,王承业也就点了点头。
***
薛白并没有受到太苛刻的对待,被押在太原城的一间驿馆中。
杂役给他打了热水,在木桶里一直放到凉了,薛白却是埋首案牍,到最后还忘了洗。
等李光弼来了,他已标注了一张兵势图。
在这样的战乱初期,天下间能够掌握叛军意图、兵力分布,并且知晓如何平叛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也就是说,这样一张地图是极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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