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吃食?”
邓四娘于是摸出了两颗带土的蘑菇,道:“难得采药时找到的,等着,煮给伱。”
薛白目光看去,发现它们是他从未见过的品种,终究还是问了一句。
“这野菇没有毒吗?”
邓四娘正在生火,挽着衣袖,胳膊上全是伤疤,上山每次都会被荆棘划伤,她早就习以为常,为了这两棵蘑菇,今天又划破了好几道。
此时看着薛白脸上那谨慎的神色,她摇头道:“有吃的便不错了,叛军扫荡过,什么都没了。”
她想着,这些官府中人就是麻烦,怕这毒、怕那毒的,她从小就是摘到什么吃什么,不也活得好好的?就是这样不懂民生的官吏太多了,世道才变得这样乱了。
挑水,煮菇,又放了一些石头上刮下来的某种黑色植物,忙活了好一阵之后,邓四娘终于是煮出了一碗粘稠的汤羹。
“吃吧。”
薛白目光落处,看到端着破碗的手上,指缝里满是黑乎乎的污垢,还浸到了汤羹里。
他只当没看到,喝了热乎乎的汤,终于是稍有力气了些。
“你受了伤在水里泡了,发了热,给你熬了药汤,把热退了,我家娃儿们每次发热,都是摘这草药……”
邓四娘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之所以愿意救一个人,无非是想找些事情做着,才不至于沉溺于失去所有家人的悲伤。
薛白的手指摸着碗上的豁口,沉吟着,道:“可否请大姐带我到内丘县?”
他本以为邓四娘不会点头,已想着该如何说服她。没想到她虽是村妇,却极有侠气,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
这几日,叛军的主力已经陆续南下了,而后续兵马以及辎重还在源源不断地运送。
秩序并不算好,叛军士卒抢掳村庄的事情还偶有发生。正是在激励士气好造反的时候,将领们往往也不会重惩他们,这种纵容也许会致使更多的烧杀抢掠。
当然,安禄山不是山贼土匪,要成大业自要收买人心,因此一些大的城池还是保持了明面上的秩序。
薛白是幸运的,由邓四娘半驮着,平安地到了内丘县。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却显得对县城十分熟悉,连抬头张望的动作都不曾有,道:“我们去市口。”
不论是飞钱还是酒楼茶肆,他铺开的生意往往都是在城内最热闹的地方。叛军能够提防丰汇行的招牌,却没办法禁绝所有的商旅。
邓四娘最近十分辛苦,她本就经历大难,却还要照顾这样一个伤者,走到内丘县已经快支撑不住了,随时要倒下。
她勉力扶着薛白到了内丘县的南市附近,又饿又累。终于是栽倒过去。
等她再睁眼,已经躺在一张柔软干净的床榻上,旁边还有个三缕长须的老大夫正在给她诊脉。
邓四娘连忙抽回手。
“这位大娘子……”
“别说,我看不起病,你说了我也不会掏钱。”
“不要钱,不要钱,此间东家已经给过了。”老大夫连忙摆手,“大娘子就是劳累过度,心气郁结,近来遇到大伤心之事吧?”
邓四娘没答,意识到她已经救下了那个假太守,他们那些人杀叛军为她报仇,她也算报了这份恩,心事已了。
想到这里,她再次感到活着没什么意思,更想要到下面去找找她的男人和娃儿。
“大娘子不说便罢。”老大夫捻着胡须,沉吟许久,问道:“你……月事准吗?”
邓四娘连活着都不在乎了,岂还在意过这些?理都没理会这老大夫。
“好吧,老夫得去治另一名病人了。大娘子且好好歇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