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上,农人们一边开垦着田地,一边唱着歌。
盆儿也在,这孩子还没完全沾染上无赖习气,与济民社的一对老夫妻相处得如家人一般,便时常过来一起开荒,做些扶犁之类的小活,累了便被抱起来放在牛背上骑着玩。
他应该有十岁以上了,具体是十几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小时候他就很羡慕那些在牛背上吹笛子的牧童,其实那都是富农家的孩子。
“我来背一首李白的诗,‘花暖青牛卧’,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薛白来时,竟听到盆儿在背诗,大唐诗风昌盛,连吃不饱饭的流浪儿也能常常听到人吟诗。
“县尉来了!”
盆儿正想不出下一句,一扭头看到薛白,欢呼一声,跳下牛背。而随着他这句喊,周围正在忙着农活的人们也纷纷转头向这边望来,只看眼神便知,在这些百姓眼中薛白已是绝对的权威。
“县尉,有人说你要调走了,不是才刚到偃师嘛?”
“谁说的?”
薛白不认为吕令皓真能将他调走,吕令皓尚且没给自己谋到更好的位置。且连杨国忠都没敢打包票,这些农夫怎么可能更早得到薛白要升迁的消息?
他这一问,农夫们也懵了,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其中最活络的赵余粮应道:“回郭镇的郭三十五郎说的。”
“可是郭录事的子侄?”
“是他兄弟,说得有鼻子有眼,说哪个县尉出了阙来着,小人不明白,都是县尉,怎能叫升官呢?”
“万年县。”盆儿道,“县尉,万年县在哪?”
人群中已经有了忧虑的气氛,如今田地已经翻出来了,马上要播种了,水渠则还在修。到时若引不来水,此前的辛苦可就都白费了。
“放心。”薛白没说万年县在哪以免给他们增加顾虑,道:“如今不会走,至少等你们能把日子过安生了。”
农夫们也不知道这事他做不做得了主,闻言安心了许多,薛白则是隐隐感到了一种窥视之意。
郭三十五来这边做什么?
“就晃悠,郭家郎君总在这边晃。
“他们家祖坟在北面山上。”
“播种吧……
这边在播种时有个小小的仪式,在田地里放上红纸,压上镰刀,据说可以此催芽,还能镇邪,总之让农户们心安,薛白则代他们上了三柱香。
一片喜庆中,有老农却是心生忧愁,私下来与薛白念叨着。
“县尉,今年春天还不下雨,怕是比去年还要干哩。”
得了这提醒,薛白便知道必须尽快把水渠修好,待到旱时才好从洛河引水。
但他不止是这一百余户的县尉,他是整个偃师县的县尉。今年若是有旱,还得提早把整个县的水渠都修一修。
这日,还没从田上离开,薛白却是被人拦住了。
那是三十余户逃户,想要逃避重税,却不愿买身为奴,又无法当上僧侣道士,没了生计,只能行乞为生。得知县尉招人修渠还给工钱便回来。之后再听闻县尉领贫农开垦荒田、三年免征,于是壮起胆子拦路请愿,希望县尉也能带他们开荒分田。
可事实上,开荒解决不了逃户的问题。
县署拿出人力、物力供养一百余户可以,这是大家看着薛白的面子上,让他办出政绩。等北面、南面能开垦的山地都开垦了,从何处还能供给更多的人?
道理薛白都知道,他却没有多言,依旧把这些逃户收容下来,带他们到县域以南、嵩山山脉下的山地开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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