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昭的泪水止不住地弥漫开来,滑落下去,像是陷入云朵里,被巨大的惊喜包裹,感动、酸涩都熨贴进了心里。
从前司徒清潇的温柔,她总在心底怕是如梦似幻的泡影,有时早上醒来看到她不在身旁便会心慌。这次仿佛实实在在触摸到了司徒清潇的心。
“潇儿……能听到你这些话,我很开心。只要你不怕,愿意留我身边,我”
几个月来,司徒云昭第一次卸下了帝王面具,可以回归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昭儿,我问你,你还愿与我在一起么?”
司徒云昭泪水盈满了眼眶,“我”
司徒清潇竖起的纤细食指轻轻按在她的唇上,虽然温和,但眉目并不热烈,“我不要你现在的回答,你要你好好琢磨清楚,解开心里的结。我要你对我心无芥蒂,如果我们还要在一起,我只接受我们的结局是一生一世。”
司徒云昭怔了一下。多少年的爱恋注视,多少个日夜的同床共枕,司徒云昭对她的了解已经渗入骨髓了。
“你,还在气我,是不是?”
司徒清潇仿佛被拆穿,收起了眼里的温情,仓促地偏过头去,“今日我说出的这些话,只是我想说而已,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那日在大殿上的行为。”
她语气生硬,可是水红的眼尾出卖了她。
司徒云昭只觉得可爱。她笑意浮上了心头,也浮上了眼尾,仿佛搬开了长年沉积在心上的巨石,一颗心终于得以光明地见到了天日。
司徒云昭抚摸着她泛着水红的眼尾,像是被朱墨晕染开的,很淡,也很漂亮。
她明亮清澈的桃花眼中满是柔情与真挚,她诚恳地认错:“那日的事,是我的错。我本想掐断我们之间的缘分,可是没想到,离开你思念更是疯了一般地生长。这么久了,温宁公主。我们之间的缘分和情分是割不断的。”
“无妨,你可以慢慢原谅我,哄公主这件事,我不是最擅长了么?”
烟雨
春寒料峭,午后飘起了蒙蒙细雨,天空泛着青灰色,凉意漫漫,又绵又细的雨扑面而来,王府的园林碎石小径,水波荡漾,屋檐下看去竟有些江南风情。
半月过去,张汶都住在王府为司徒清潇治疗,司徒云昭白日里忙于朝政,空闲时便来、不说、不问,只是温柔地陪伴,又在司徒清潇睡下之后匆匆而返,彻夜处理朝政。
好在王府清净,也利于养病。曾经王府的下人,贴身的都随云晴、云暻、云晚进了宫侍候,不得力t的、年迈的皆给了一笔银子遣散了。其余的便是司徒云昭的侍卫,都并去了都镇抚司,除去几个洒扫的下人,便只有张汶和苏木、苏叶在。
好在张汶苏叶皆是膳房高手,张汶又善药膳,司徒清潇虽食欲不振却也能吃下去一点,白蕤偶尔会来探望,陪着她聊天解闷。
司徒清潇的伤寒总算好了些许,能起身走走。她披着斗篷,一张小脸素白,略施粉黛,去了些病色,恢复了不少昔日的神采,站在屋檐下看雨,“听说江南的梅雨季,这样的雨,一下便是廿日。”
“是。”苏叶担忧,“雨是好看,只是您的膝盖,每逢这样的雨天,又该疼痛了。”
这些日子,膝盖也经过了张汶的治疗,不过依旧收效甚微。
司徒清潇浅笑,宽慰她,“你无须担心,这两年已经好多了。”
司徒清潇一向隐忍,但最初那两年发作起来,痛得无法走路也是时常有之。经过调养,如今只是偶尔隐隐作痛。
“公主,”苏叶蹙眉,“皇上昨日下令解决了陆氏谋反之事。”
司徒清潇轻声“嗯”,静待着下文。
苏叶言语尊敬,“陆氏父子犯谋逆罪,处斩刑,陆氏三族,年十六以上者皆斩首,妻妾老弱妇孺,皇上初登基,格外开恩,只是流放幽州,没收财产,充作官奴,后代永世不得为官。”
“想必这个时候,已经行刑结束了…”
“至于牵扯到先帝和司徒氏的事,还需继续调查。”
司徒清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依旧望着雨,苏叶却偏生看出了几分凄冷孤寂,像公主少女时的模样。
苏叶小心翼翼地询问,“公主,您还在生皇上的气吗?”
“您这半月来,一直不怎么理皇上,真的没关系吗?”
除却对司徒云昭,司徒清潇对谁皆是端正温和,她第一次语气带了点冷意,参杂了些情绪,“你也知晓,她如今是帝王了,而我不得不迎合她,对么?”
苏叶连忙福身低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多嘴。”
对于那日司徒云昭在大殿上的行为,司徒清潇还带着气。对于司徒云昭身份的转变,她还未完全适应。那数个日日夜夜,司徒云昭在大殿上做她的帝王,而司徒清潇是如何锥心泣血的痛苦难过。
漫天飘起的细雨带来细密的凉意,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最初,司徒云昭身上有自己欣赏的一切,玲珑剔透,一双清明透彻的眼睛不染纤尘,宛如山间最清澈的山泉。
司徒清潇自小生活在宫中,哪怕贵如嫔妃、皇子公主,也皆要在司徒文泰面前低眉顺眼地讨生活,只为乞求帝王的一丝宠爱、怜悯。后宫与前朝交织,母子分离,权力相争,随着年纪渐长,这座皇宫像个魔窟,每个人都生成了不一样的扭曲的模样。
有的昏庸,有的骄纵,有的懦弱,有的眼高于顶,有的阴险狡诈。
他们戴着面具相处,面上兄友弟恭,转身却背地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