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司徒清潇协着司徒云晴料理家事,连团圆饭都事无巨细地打点,照顾了每个人的口味和孕妇的喜好忌食,今年又添喜事,平南王府头一次新岁张灯结彩,过了这些日子,司徒云晴和司徒云暻心中早对司徒清潇有所改观,虽则仍旧心有隔阂,但有小云晚和开朗活泼的元灵在其中调和,一家人聚在一起,也是其乐融融,颇有了些年的味道。
今日除夕,一早,司徒云昭作为家主,便带领全家至王府祠堂,祭拜过天地神灵及祖先父母,不过每年至除夕子时,她还会再去一次,有许许多多不能与人言说之事,她只能向父母倾诉,即便他们已经没办法再回应她了。
不过不同的是,t这次她身旁有了另一个人。
车辇里,司徒云昭虽则一贯地语气轻松,司徒清潇还是不免看出了她脸上的落寞。
祠堂里香烛燃烧,一列列牌位画像摆放,庄严肃穆,司徒云昭叩拜过后,看着前方:“有时候累了,有些话,不知道能与谁相诉,便来这。”
数个除夕子时,她便是一个人在这里度过的么?
司徒清潇心里发酸。
她走到软垫前,司徒云昭看出了她的意图,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蹙起眉头:“这不合规矩。”
一国公主向臣子下跪,即便是满门忠烈的王公将领,也断不能受公主之拜。
“从我决定与你在一起的那日开始,我在你面前,从来不是公主。”
“你知道的,昭儿,我想要的,是另一个身份。”
不是公主,也非皇后,只是你的爱人。
司徒清潇反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司徒云昭愣愣地放开她的手腕,看着她在父母灵前叩拜,心潮翻涌,从心里滚上了眼眶。
“先王,王妃,我自知没有资格祈求原谅。若是先王王妃能允我陪伴、照顾昭儿,我一定会好好护着她的,请先王和王妃放心。”司徒清潇跪下来,她的眼神虔诚而真心,又略带愧疚。
司徒云昭心中像是一块柔软塌陷了,她站在一旁,看着司徒清潇虔诚地跪在灵位前与自己的父亲母亲说话,仿佛她真的已经做好了与自己相伴一生的准备了。
“如今都城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你善举良多,如今朝野上下,对你的风评越发地好,百姓更是将你视为救赎一切的神祇了。”
司徒云昭在她身后幽幽地开口:“天下人的看法,真的那么重要么?”
司徒清潇不假思索,却异常坚定:“重要。”对旁人来说或许不重要,但对司徒云昭你,很重要。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司徒清洛能稳坐皇位至今的原因除了司徒云昭的暂时退让,便是他出身皇族唯一嫡子的身份,民间百年来对于司徒皇室的忠诚与认可是轻易不会动摇的。而司徒云昭,她本没有皇族身份,即便司徒清洛禅位,旁人看来第一人选也是先帝其余皇子,而非司徒云昭这样的王公贵族、权臣,要想一世稳坐江山,必要得到百姓的认可。不是坐上江山,令百姓被迫认可,而是令百姓从心底认可。
史上有多少枭雄、权臣,手握大权,宫变称帝,却没有得到百姓的认可,最后惨遭起义、刺杀,落个悲凉下场。
司徒清潇怕,怕不能时时刻刻守护着她,给旁人钻了空子伤害她,她绝不能允许现在就埋下一丝一毫危险的种子。她要百姓安居,要司徒云昭后半生平平安安,她要在这座宫墙之下,与司徒云昭携手相伴一生一世。
司徒清漪的话,她反反复复地想过了。她相信她,即便做了帝王,后半生也会只有自己一个。
其余的,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她愿与司徒家的人死生再不复见。
“昭儿,你知道么,我也想有一日,能称先王王妃一声,父亲、母亲。”
灵前烛火名洁光亮,微微晃动,像是他们给予的回答。
司徒云昭掀了掀袍子,也跪下来,在父母神灵面前,此刻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像一对接受着父母认可的恋人。
第二日夜里,皇宫的新岁宴。
重华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珍馐美酒流水一般摆上每一张高几,贺宴的皇亲国戚和朝臣内眷陆陆续续地进宫,走过朱红的地毯,欢声笑语,无论是否发自内心,但与宫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司徒清洛亲政后的第一个正式的宴会,他自然是格外重视,一身华贵的明黄龙袍,头戴平天冠,摆着帝王的架子,与皇后同坐高位,身后是雕龙画凤的金屏风,两人口中说着一些场面话。
司徒清潇许久没有进宫,也不想进宫,她看向门外,神情悲凉。仿佛透过金碧辉煌、红墙绿瓦的皇宫,在看城里的家家紧闭的昏暗与城郊不知在这个新年伊始能否饮上一碗热粥的难民。
诸位皇亲王侯公主皆列席在座,酒过三巡,正值酣畅,司徒清潇与司徒云昭一前一后出了殿,才松下一口气。司徒清潇突然扯下繁复的宫袍外袍,只着里面的宫裙,一手提着长长的裙摆,一手拉起她,跑动了起来。
从未见过她这番兴起的模样,即便是天寒地冻的新岁冬夜,司徒云昭也不想搅扰她的兴致。而是回以微笑,跟上了她的步伐。
裙摆翻飞,司徒清潇不时回头闯入她眼中的笑颜楚楚动人。
冷风拂过,司徒云昭却仿佛更醉了些。
八年前的新岁宴上,她对这个女子一见钟情。
接过了她递来的青竹手帕,自此,再也没有忘掉过这个人。
那时的自己一定没想到今日,又是一年新岁宴,她牵着自己的手在皇宫里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