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砂回想起那日,像是心被刺穿了一个洞。白蕤是个聪明的姑娘,不会轻易地上当。于是她找来那位只见过一面的花魁,给了她银票,请她配合出演一场戏。
她特意让白蕤知道她在那里,帷帐中的两人还穿着衣服,可是影子却交叠着,当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望月砂的心仿佛也随之死去了。
连那位知晓真实缘由的花魁,都忍不住神情怜悯,拍了拍她的肩安慰。
她起身送走了那位花魁,坐在昏暗的灯下,枯坐到天明,又枯坐到天黑,直到灯油耗尽。
此后的每一夜,她都是如此度过的。
望月砂讲述了那日的一切,自嘲,“好在我从前的名声够坏,她也信了。否则,我倒还要想别的办法。”
望月砂说出的话很平静,可是她的眼眶泛红,像是绝望,可又分明带着不甘。
司徒云昭一双锐利得能够划破一切的目光,也一样能看得穿她,“难道你不想问问,白蕤最近还好么?”
望月砂沉默着,摇了摇头,“我想,却不敢。”
司徒云昭知道她想听。“她很好,我听潇儿说,刚回来时,日日以泪洗面,如今又恢复如初了,还是依旧开朗。”
望月砂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听到她好,脑中便闪过那些她曾挽着自己手臂的笑颜,依旧的心动。她欣慰的是,自己做的决定没有错,可是却夹杂着说不出的苦涩,原来没有自己,她也能过得很好。
原来这个世上,并没有谁不离开谁。
谁离开谁,都会活得好好的。
站在窗边的司徒云昭挺拔如松,阳光下的她如同天神下凡,“旁人见到的好,未必是真的好。你去见见她吧。明月山庄的事你不必管了,本王让陵游去解决。”
望月砂眼神疲惫的眼神突然燃起了一点光芒,可是很快又熄灭下去。
“不,阿昭。山庄内宅,姨娘嫡庶的小事,别脏了你的手。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与你告别的。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我把山庄里的兵器都送来了。我行走江湖,也有不少人脉,我其实早已经召集好了人,只是从前因为母亲而有所顾虑。母亲去了,我如今已经了无牵挂了,我一定要亲自了结了他们,到时山庄我也不想再经营了,我再差人给你把剩余的兵器送来。自从她走后,我没有,也不想再接触任何女子。后半生,我想继续向南,到处走一走,云游山水,隐居山林了。”
她像是吞下全世界的蛇胆黄连,才说出这番话,“我想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知道她好便好了。长公主所言极是,无论怎么说,我也伤害了她,背叛虽是假的,她的伤心却是真的。她好不容易好起来,还是不要再见到我了。”
“那你呢,你也该为自己想想。”
接连失去兄长、父母,主动放弃爱人,被追杀折磨,简直无有一件事情是对她公平的。
她的心,从白蕤离开的那天,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死掉了。
不管过了多久,都活不过来。
时间久了,她也不想再让心活过来了,就这样带着一颗平静无波的心继续活着吧。
司徒云昭看着那个从前如妖娆牡丹的二小姐望月砂,到如今丢失爱人,被搓磨过的她,感慨万千,命人拿了几瓶药装在锦盒里送了进来,放到她面前。
“这些皆是张汶所研制的金创药和祛疤药,疗效甚好。”司徒云昭看着望月砂,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留下来用晚膳?”
望月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若她留下来,今晚司徒云昭必定能让她见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望月砂筑起的理智骤然崩塌,忍不住开始捂着脸啜泣,像是要把一直以来的痛苦、委屈、不甘与愧疚都哭尽。
“不要,求你了,阿昭。我一见到她,就会想起那些我让她受过的伤,我如今的模样,如此憔悴、丑陋……她见了会吓坏的。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她喜欢的女子了。”
望月砂曾经张扬妩媚的样子,的确与如今大相径庭。
她想象不到,白蕤见了她,会用怎样鄙夷的眼神看她,又或是无视她,这比永远失去更令她难过。
许久许久,望月砂才开口,带着极其沙哑的声音,“不了,阿昭。我办完了事,现在就离开都城。”望月砂自怀中取出一封信,“阿昭,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五年后的今日,你可否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蕤儿,希望她到时已经有了自己的幸福,这是我的解释,也是我的告别与祝愿。我还是,不希望她这一生都误会着我。”
新年
送别了望月砂,司徒云昭手里拿着那封信,凝神思索良久。
三日后,望月砂还未赶回明月山庄所在的宜州,宜州官府便出动官兵以涉嫌谋害家主及嫡子为名,逮捕了望月砂的庶弟及其母亲,由宜州知州亲自审理。
几场雪,落了又停,便眼瞧着到了新岁。
前线频频传来噩耗,杨骞的军队在涿州仍旧还算负隅顽抗,而孟九安率领的军队在靖州节节败退,已经连丢三城,所到之处断壁残垣,炮火连天,难民纷纷北逃,都城附近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
司徒云昭每日沉在书房里,不时会接到文书,转过了这个年,一些计划似乎便要开始收尾了。
新岁前,司徒云晴带人重修扩建难民营,平南王府再次开仓放粮,好歹让穷苦百姓和难民捱过这个寒冷的年。
也许是因为国之前途迷茫,战火不断,君主不仁,百姓们仿佛格外珍惜这个新岁,万家灯火,将都城映照得亮如白昼。街头巷尾,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可路上的行人却寥寥无几,让人无端地瞧出了许多悲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