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姊来了?”司徒清洛转过身站起来,眼神变得清澈明亮,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丝毫不见方才脸上的阴森可怖,就仿佛还是几个月前的稚嫩少年,毫无变化。
“皇姊快坐。”司徒清洛四处张望了一下,低下头去,小心翼翼道,“皇姊还是不要坐了,朕这里四处是灰尘,莫腌臜了皇姊的衣袍。”
永阳宫内,的确都能上了一层灰尘,看得出有阵子无人打扫了。
司徒清潇语气柔和,“不碍事。洛儿,你最近还好么?”许久未见,虽然司徒清潇不动声色,但也不难看出,司徒清潇眼中透露出的一丝心疼。
以至于逐渐学会察言观色的司徒清洛很快便捕捉到了这一丝心疼与怜悯,他心中不屑地唾弃,自己的亲姐姐日夜相伴贼人身侧,竟还有脸坦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简直不要脸。
司徒清洛眼神无辜,“皇姊不必担忧我,我不碍事的。”
司徒清洛这些日子也是肉眼可见的清减了,司徒清潇道,“上次我差人送来的东西用完了么?一会儿我再差人送些御膳和衣物用品来。”司徒清潇虽然自己不便来,却也没有缺了司徒清洛什么。
司徒清洛看着她丝毫不提要救自己出去之事,心中冷笑,只好自己沉不住气直奔了主题,他眼眶开始湿润泛红,“皇姊,说是软禁,其实与囚禁已经别无二致了,朕每日在这小小殿中,快要受不了了,你想想办法,救朕出去吧……”
司徒清潇好似已经预料到了他的话,只是柔声告诉他,“你放心,你只需再坚持几日,十日之内,必定能出去,你且安心在这里等待,千万莫要有其他的心思。”以司徒云昭松动的迹象来看,以朝堂上她朝政接手的速度来看,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了,司徒清潇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向他保证,也劝诫提醒他,如今她的愿望只希望一切早日尘埃落定,所有人皆能平安,至于天下是谁家的,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司徒清洛哪里听得进去,自始至终,他就不曾听过司徒清潇的劝告。从前,他活在司徒清潇的羽翼下,却总是不知足,试探着去贪求更多,如今,他知道了司徒清潇与司徒云昭的关系,更觉屈辱,哪里还会再将司徒清潇放在眼中。
司徒清洛有泪落下,“皇姊,尚且在世的人之中,只余你我二人最亲密了,血缘的关系是一辈子也斩不断的。”
司徒清潇心中一恸,自觉愧疚,“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洛儿。母后临终前,曾叫我好好照顾你,我却未能做到。”司徒清潇想起亡母,心中既悲痛又茫然。血脉相连的至亲,是一种埋藏在血液里的,天然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
夜晚的平南王府,桃花花瓣飘落,连湖面都变得平静,偌大的王府,除了训练有素的侍卫守夜按时交班的声音,便只剩蝉振翅的声音。
司徒清潇白日从宫中出来,已经回过了公主府,沐浴过,换下了宫袍,换上一身轻纱白衣,来到平南王府时,已经是深夜了。
“公主,主上已经睡下了。”司徒云昭卧房门前,守门的茯苓道,她顿了顿,“公主进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按理说是不允许其他人打扰的,但对司徒清潇,却没有拦截的意思。
司徒清潇点头示意,悄声进了门,转进内室,却见司徒云昭还未睡下,室内没有点灯,她一身月白丝绸中衣,站在窗前,一层轻柔的薄薄月光照进来,披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银光,衣衫太薄,甚至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
她无数次思考过,她和司徒云昭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当她每一次看到司徒云昭的时候,她都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从前她想挣扎,无数次想从这段错位的关系中逃开。
可是现在,放弃了司徒家的皇位之争,反而松了一口气,她想,人生苦短,随心,不好么?
她想开口,喉咙却有些发紧,发不出声音。
不知是司徒云昭听到了脚步声,还是心灵感应,她微微侧过了头,皎白的月光勾勒出她鼻梁挺立的侧脸,她先一步开了口,声音也如月光一样,清朗柔和,“你回来了。”
不是“你来了”,而是,你回来了。
是她许久未见的温和模样了,司徒清潇眼眶热意泛滥,鼻尖更酸了。
司徒云昭不在朝堂上,褪去了摄政王服,就只是像现在这样,站在卧房里,站在月光下,薄薄的衣衫,薄薄的月光,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温柔如水。
司徒云昭随口问:“去看你弟弟了么?”
司徒清潇只轻轻地“嗯”。
“他过得如何?”
白日里的事,司徒清潇总觉得哪里错了位,心中纷乱,一双美丽的琥珀眼眸沉沉,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样的感受,只得沉默。
司徒云昭轻轻勾了勾嘴角,又温柔地言:“不想说便不说,无妨。”
司徒清潇终是被今日这样温柔的司徒云昭击垮,t她走上前去,从后面轻轻地拥住司徒云昭,贴着她的肩背,似乎司徒云昭的温度能隔着月白的丝绸中衣传递过来,那是她的归属。
司徒云昭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脊背挺着,不回应也不躲不闪,让她抱着。司徒清潇闭上了眼睛,像是倦鸟归巢,“昭儿。以后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无论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她还可以再相信司徒清潇一次吗?
静谧沉默到不知多久,司徒云昭抬头看着窗外天上的弯月,没应好,也没应不好,只是说:“改日有时间,陪我去寒山寺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