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
平南王府。
清晨,冬日暖阳普照,一家人围坐在在圆桌前,桌上铺着红色祥纹桌布,摆着精致的白玉碗碟,周围站着几个侍女。
主位空着,司徒云暻和司徒云晴分别坐在两侧,司徒云晚人小,坐在椅子上便够不到桌上的东西,被司徒云暻抱在怀里。
小云晚贼兮兮地,想去拿碟子里的糕点,被司徒云晴温柔地拍掉了手,“要等阿秭来了之后才能吃,知道么?”
“知道了,二秭。”小云晚瘪着嘴,依旧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收回了手,古灵精怪的模样与司徒云昭小时极为相似。
司徒云昭朝服王冠,穿戴齐整,走了进来。无论前一夜发生过什么,司徒云昭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皆是完美无缺。
几人站了起来规矩地行礼,“阿秭。”
司徒云昭倒不在意,入了主座,“嗯。坐。”
王侯世家一向治家严谨,但司徒云昭规矩不多,平南王府也没有当家主母,比之其他王府,要随意许多。
“阿秭,抱。”小云晚喜欢撒娇,长日里不见,伸着手便要司徒云昭抱。
司徒云昭明艳的眉眼微弯,坐在主位上,把小云晚抱到怀里坐着。
小云晚爱吃甜食糕点,一家人便也陪她一起吃,有如意糕,绿豆糕,山药糕,还有蒸芋头,清炒芦笋,虾仁粥,每样不多,但花样不少,一小碗一小碟排列齐整,精致可口。
司徒云昭坐下来便道:“晚儿,这次北国可汗带了不少奇珍异宝进宫,晚儿想要些什么?阿秭都给你找来。”
小云晚手里拿着一块如意糕在啃,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思索了一会儿,府里什么都有,似乎什么都不缺。
司徒云昭自觉最亏欠的便是这个幺妹,父母去时,云晚尚不足月,生辰与父母祭日同月,照习俗,有冲撞之意,五年来也未曾为云晚办过生辰。其他侯门王族的女儿,皆是掌上明珠,一到生辰便热闹非凡,小云晚却不曾享受过属于自己的生辰。
小云晚知道那是何意味,司徒云昭很疼她,价值连城的宝物,给了许许多多,对家人为数不多的陪伴,也尽量都分给了她,可那还是太少太少了。
司徒云晚杏眼像黑水晶一样,靠在她怀里,童声糯糯地,“不想要,晚儿什么都不想要。”
云晴和云暻看着妹妹娇气的样子都笑了起来,司徒云昭也只觉得她在撒娇,笑了笑,由着她的性子闹,却不想,司徒云晚小手抓着她的朝服蟒袍,道:“晚儿只想要阿秭陪一日。”
童声糯糯的,不太响亮,带着撒娇的意味,也带着一丝期盼,多一分都没有,因为小云晚自己也知道,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本笑声围绕的餐桌上安静了下来,司徒云晴与云暻更加明白,这些年无论寒冬酷暑,只要司徒云昭玉体康健,只要不是卧病在榻,只要尚且能起身,便不会休息一日,更没有一日停止过批改奏折。甚至她在宫中的时候都比在府里要多得多。如今朝堂之上的形式她们也很清楚,正是关键时刻,更不能少了司徒云昭。
司徒云昭喉头动了动,许许多多的愧疚涌上心头,却无能为力。她轻轻抚了抚她作安慰,细心温柔地解释:“晚儿乖,阿秭忙。让二秭和阿兄带你去,阿秭一会儿还要去上朝。”
像是一早便猜到了这样的回答,小云晚泄了气,却也不闹,云晴和云暻又连忙安慰,毕竟只是小孩子,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复又高兴起来。
司徒云昭关心道,“晴儿,身子好些了么?”
“已经好上许多了,张御医说,用了祛疤玉胶,连疤痕都不会留下的,阿秭不需担心的。”伤势本不重,在几位太医的精心调养下,伤势恢复的很好。
“那便好。”司徒云昭应着,垂下眼就不再多问。
司徒云晴看着司徒云昭,微微蹙起了眉,像是有些纠结,斟酌t着开口问,“阿秭,六公主她……如何了?”
司徒云昭举着玉著的手微顿,如实答道:“还在宫里。”
她本是想要处置掉的,却被司徒轻潇从中作梗,拦下了。
司徒云晴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那阿姊准备如何处置她?”
“还未想好,怎么了?”
司徒云晴毕竟还是个孩子,言行举止,细枝末节,无一能逃过司徒云昭的眼睛。
她轻轻摇了摇头,“阿姊,可否,放六公主一马?”
“为何?”司徒云昭停下手里的玉箸,尽管司徒云晴不懂朝堂之事,也尚且只是个孩子,她也会认真地去倾听。
“阿姊,六公主很可怜。她先是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兄长,还有……侄儿和侄女们,除却那些诸王公主们,与她不过是同父异母,她几乎没有亲人了,不过与我不相上下的年纪,经此大劫,她一时失智,做出此事,我真的可以理解她。”
司徒云晴抬起头来,那与司徒云昭相似的眼眸深处,是深切的悲悯、同情与理解。那是一种没有被权力入侵的,一种单纯的情感。
可是这种神情,却从未在司徒云昭的眼中出现过。
她从未有过对司徒家的半分的怜悯之心,像司徒云晴这样,发自内心深处,她所有看似怜悯的行为,不过是看在司徒清潇的面子上,像是玩弄着手中的玩物一样,放了他们,再将他们捉回来,无论如何,他们总是逃不过这只手。
“我从前始终觉得,司徒全族都欠我们的,让我们全家遭此大难,直至那日我看到自小开朗乐观的六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疯狂,又不堪。我甚至觉得,她比我要更悲惨一些。倘若换做我是六公主,也许,不是尝试无用的反抗,便是了却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