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他和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母亲,在肮脏恶臭的贫民窟受尽欺负,几度活不下去。
那天夜里,狂风骤雨,一辆豪车携斧凿之势闯入他暗无天日的世界里。
破烂的平房,四处漏风漏雨,那扇形同虚设的木板门,不用钥匙,就被外面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
年幼的傅砚骁正坐在床边,给几乎已无力吞咽的母亲喂水。
那时的傅光景,年轻英俊,意气风发,身穿高级考究的西装,迈入房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连一滴水迹都没有。
年幼的傅砚骁看着这个如天神降临的男人,惊愕之余,便只有一个念头。
——“先生!求您……救救我的母亲!”
傅光景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在看到昏迷不醒的母亲时,他满目猩红,眼含热泪将她抱在怀里。
——“阿情……阿情……抱歉,我现在才来,我来得太晚了!
我来接你了……还有……我们的儿子。”
傅砚骁忘不了当年傅光景接母亲回傅家的时候,那样的情深似海,非她不娶。甚至不顾家族压力,世人眼光,让他这个私生子认祖归宗。
他不明白,傅光景真的爱过他母亲吗?
如果真那么爱过,他就不会移情别恋,母亲也就不会忍受不了抑郁症的折磨,跳楼自尽。
他时常问自己。
母亲若终有一死,那到底是死在那个被病痛摧残的雨夜不幸,还是死在所爱之人的薄情寡义之下,更不幸?
“孩子,你不欠我们傅家的,是傅家亏欠了你。”
傅南淮满心痛楚地抬手,拍了拍孙子的肩,眼底泪影低徊,“当年的悲剧,全都怪我。我知道你父亲很喜欢你母亲,但那时候,傅氏集团遇上全球经济危机,资产严重缩水,国内好几个刚开工的大项目都被迫停工,时刻都有资金链断裂的可能。
所以,我只能让你父亲,和明城的凤家进行商业联姻,让他……娶了凤家的大小姐,也就是,你大哥的母亲。
孩子,都是爷爷不对,让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爷爷有罪啊……”
“爷爷,您没有错,您当年所为是为了顾全大局,您有您的苦衷。我理解。”
言外之意,傅砚骁是在怪傅光景。
他只是没有明说,但傅南淮也已看透了他心中所想,苦闷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反抗,其实是因为大哥。大哥临离开盛京,去M国养伤之前,曾嘱咐过我,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要和傅董闹得太僵。”
傅砚骁缓缓抬起深邃而幽沉的星眸,暗芒闪烁,“我在我最大限度内给了足够的隐忍。但,就这一次。下次,我绝不会再忍。”
傅南淮心中泛起苦楚,不忍触及的往事历历在目,沧桑的脸庞布满悲伤的阴霾。
“爷爷,对不起,是我太口无遮拦了,不该提及您的伤心事。”
傅砚骁满心愧意,用温热的双手将爷爷粗糙干枯的手紧紧握着,“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您属意的继承人,一定会是大哥。
大哥是从小在您膝下承欢,是您寄予厚望的孙子。”
“砚骁……”
“爷爷,我亏欠大哥,也亏欠您。”
傅砚骁鼻腔涌上酸楚,轻轻笑着,“能有一个真心疼我的爷爷,是我小时候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其他的,我没有资格奢求。”
“砚骁,你听爷爷说!”
傅南淮低吼了一声,双手发颤地摁在他阔肩上,与他四目相对,目光如炬,“在爷爷眼里,你们都是我的孙子,爷爷一样的疼你们,爱你们。
至于你说的那些话,爷爷全他妈当小狗放屁了!爷爷再说一遍,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了!
就算你大哥安然无恙地回来,就算曾经那一切都不曾发生,爷爷也会选择你,当集团的继承人。”
“爷爷……您……”傅砚骁神情一愕。
“就算傅氏所有人都不挺你,也没关系。爷爷挺你,爷爷给你撑腰!”
……
门外,梁歌儿侧耳偷听。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门板上,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爷孙俩的对话。
虽然她听力不错,但这豪宅的门板子隔音效果也是感人,她费了老力也听得不是太清楚。
傅砚骁那狗男人是蚊子动静,倒是老爷子中气十足,梁歌儿把他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傅砚骁的大哥?当年?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听起来……好像很沉重的样子……”
梁歌儿在傅家那三年,从来没见过大少爷。
但她也听吴妈说过,大少爷身体不好,常年在M国休养,连原本属于他的继承人的位置,他也只能拱手让给同父异母的弟弟。
刚才听着,她为什么隐约觉得,大少爷的病,似乎与傅砚骁有关呢?
突然,书房的门开了!
梁歌儿还在那寻思呢,保持着偷听的姿势。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整个人撞进了傅砚骁硬邦邦的胸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