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被大明缇骑抓住,杨德仁没有跑到天津卫的塘沽坐画舫南下,而是伪装成为了京杭大运河上的商贾,带着一船的灯草南下杭州,杨德仁打算从宁波市舶司出海,目的地是吕宋马尼拉。
大航海时代,一個充满了血腥、掠夺和悲剧的时代,大航海时代的辉煌是由奴隶的血骨堆砌而成,相比较红毛番,金毛番的殖民统治更加惨无人道,红毛番至少在教义上还认可了新世界的土著也是神的子民,至少在秘鲁、巴西等地的总督府,原先的土著在法律是人,但金毛番,做事往往更加决绝,奔着亡国灭族而去。
杨德仁,杨廷和的亲孙子,二房的大东家之一,杨有仁被逼自缢的罪魁祸首,杨德仁从大将军府得知了不是大将军在针对,而是陛下在针对杨家的时候,杨德仁立刻打算逃跑,他甚至没有整理杨氏在京的产业,带了一些细软,直接跑路。
“陛下圣明。”张居正噎了一下,选择了唱赞歌,大明的士大夫对清誉十分看重,修身修德,没有人会如此毫无顾忌的出这种损人而不利己的馊主意,而大明对外主要政策是柔远人。
缇帅能够直接到御前禀报,就避免了北镇抚司在东厂之下,这是离宫的平衡。
在乔治离开之后,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兴致勃勃的说道:“先生,朕想到了个办法。”
徐阶死了,徐璠还活着,这让杨德仁看到了活的希望。
大明并没有能力长臂管辖到泰西去。
王太后凯瑟琳·德·美第奇,有很多不好的传言,在泰西广为流传,被人称之为毒蛇王后,甚至传闻她和自己的儿子亨利三世有染,但朱翊钧并不太认可这种说法。
从英格兰使者乔治和法兰西使者的诉说中,不难看出,在泰西,西班牙和葡萄牙在航海技术上占据了垄断地位,这两位使者根本不能出船舱,被没收了所有的指南针,既得不到针图,也看不到星空,这种垄断造成了金毛番的探索,极为痛苦,但依旧有一些成果。
英格兰被称为泰西搅屎棍,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四个字,里挑外撅。
朱翊钧看完了《英格兰女王致大明天朝皇帝国书》,女王在书信里问候了大明皇帝,将朱翊钧称之为:伟大的、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天朝皇帝,而后介绍了这次遣使的目的,希望能够开拓一条到泰晤士河的航线,英格兰拥有足够的货物进行交换。
杨德仁被抓了,被押入天牢之后,也没走五毒之刑,更没有送解刳院吓唬,往忏悔椅上一坐,杨德仁就全部交代了,杨有仁之死,的确是他逼迫所为,杨德仁也猜到了那个蓬莱黄氏,恐怕是皇帝的一个马甲,杨有仁得罪的压根不是大将军,而是皇帝,故此逼迫杨有仁体面。
这件事,本来都过去了,但戥头案爆发了,杨德仁还把杨氏在四川做的种种事,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
杨廷和的孙子里有一个叫杨澄仁,一个入蜀的赶车夫,驴子拉在了家门口,赶车夫的老汉赶紧打扫干净,但杨澄仁逼着老汉把驴粪蛋子给吃下去,才放过了老汉,老汉车上带着两个小孙子,没过多久,这两个小孙子饿死在了新都。
杨德仁有个表弟叫黄秀礼,为祸乡里,占水为王,谁不给他交够份子钱,甭想用水,事情慢慢发展到十里八乡的闺女,出嫁前都要送到他家里乐呵乐呵,黄秀礼教足了规矩,这闺女才能出嫁,一个叫安三万的汉子,受不得这个屈辱,提着刀当街给了黄秀礼一刀。
自那之后,黄秀礼依旧横行,但不敢再逼迫了,当然这个安三万被活活打死,无人过问。
这类的事儿很多很多,仅仅是看案卷,朱翊钧都觉得自己血压蹭蹭的往上涨!
“王谦走到何处了?”朱翊钧将案卷合上,冷冰冰的问道,冯保和张宏大气都不敢出一个,陛下生气的时候会拍桌子,会怒骂,会发脾气,陛下极度生气的时候,反而会很平静,这个时候,往往有人要被送往解刳院了。
“按照脚程,应该快到成都府了。”赵梦祐俯首说道。
王谦这一路上,鸡飞狗跳,动静很大,走到一处,就弄的鸡犬不宁。
每到一个地方,就必然要把青楼逛一圈,争风吃醋的戏码,一次又一次的上演,可见其嚣张跋扈,甚至还四处索贿,但凡是招待不周,王谦都雷霆大怒,弄的地方官员怨声载道,弹劾王谦的奏疏已经开始急匆匆的送往了京师。
而这种纨绔大少的行径,非常符合王谦的传闻,纨绔子弟、出手阔绰、流连于青楼之间、不学无术,贵为次辅唯一的儿子,嚣张不奇怪,不嚣张才奇怪。
王谦就跟猛兽出笼了一样,要把自己在京师压抑的天性,完全释放出来,甚至还带着人亲自去剿匪,王谦连叼走老母鸡的黄鼠狼都抓不住,还敢剿匪,随行的提刑千户也不拦着,跟着一起胡闹。
一直走到天府之国,王谦这种嚣张变成了无法无天,一路上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已经到了。
王谦带着人,在文昌祠大闹一场,又到了薛涛井撒了泡尿。
这薛涛井水极清澈,石栏环绕,水井上有亭,乃是蜀王府所建,这口井是蜀王府用的甜水井,还是蜀贡笺纸的用水,可谓是一水难求,被王谦这泡尿给全毁了。
胡闹到这个地步,王谦才志得意满的从东门入城,过大慈寺,住进了都会府内。
王谦吊儿郎当的靠在椅背上,询问着身边的提刑千户说道:“赵千户,你说该怎么做,才更像是个纨绔大少,才能让蜀中这帮望族,能够相信我真的是个纨绔呢?”
赵千户思索了一番说道:“王御史收敛一些,就很像了。”
逛青楼,是王谦花自己的银子去的,王谦入蜀,带了整整两车的银子,大概有个十万两的样子,而这两车银子,越用越多。
王谦带着圣命,考察沿途风土人情,王谦的标准是:一个地方的青楼姑娘,越是漂亮,代表这里的百姓生活困苦至极,越是难看,则代表这个地方的百姓生活过得去,若是难看到难以下咽,那地方官是活青天无疑。
王谦的标准很奇怪,但非常合理,两名缇骑千户自己走访,和王谦得到的结论一模一样。
王谦其实不太懂政通人和,可他真的很懂青楼,这楼里姑娘少,质量差,代表着百姓不必卖儿卖女能活下去,一个地方的遮奢户数量是有限的,这楼里竞争不激烈,才能允许丑的存在。
至于争风吃醋,则是王谦故意为之,一来塑造人设,二来,就是试探地方豪奢户对衙门的渗透。
若是一听说是某望族子弟,地方衙门连过问都不敢,那这地方,不是朝廷命官当家,是遮奢户当家,必然出现了‘半县之家’的存在,那是清算名单。
而王谦四处索贿,则是他在京师惯用的伎俩,说是钓鱼,其实是在找贪官,但凡是输贿,王谦都要参一本,等大明神剑海瑞清算,输贿越多,受贿必然越多,一查一个准。
大家都疑惑海瑞查贪官厉害,很少有人知道,王谦始终在默默发力,他不仅仅只会收买、只会逛青楼、只会查外室,他还会钓鱼。
大闹文昌祠,更是简单,这好好的文庙,成了藏污纳垢之地,一群经纪买办,住在文庙里,王谦本就是塑造混不吝的人设,当即发飙,把文庙里里外外砸了个稀巴烂。
王谦自然也要去青羊宫的诸葛祠(诸葛祠和武侯祠在明朝是分开的)祭拜,这是大明皇帝给的圣命之一,如果武侯祠也被经营成了文庙那样,大明皇帝可以发兵了,查案?平叛!
“收敛一点?我收敛不了一点。”王谦伸出一只手指摆动了几下说道:“地方望族盘根错节,我要是不装出酒囊饭袋的样子,怎么能麻痹到这群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