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三马之力的蒸汽机
朱翊钧和徐渭聊了很久,一直到日暮时分,徐渭才离去,徐渭把握住了方向。
张居正久掌大权,皇帝和先生之间究竟是不是传闻之中那般面和心不和?大明国势昂扬之上,陛下是否已经居功自满,认为大明已然天下无敌,弊病尽除?开海之风吹遍了大明漫长的海岸线,白银大量流入、人口开始外流,陛下是否会觉得开海影响到了皇权的稳固?清丈还田,如火如荼,刀刃向内,陛下是否会觉得为难,而做出一些取舍?晋党和张党之间的争斗,会不会有进一步失控的可能?
诸如此类的许多问题,徐渭都得到了答案,徐渭需要得到答案,进而判断长崎总督府可能存续的时间。
徐渭要杀在京的倭国国王足利义昭的原因,是害怕迟则生变,是害怕朝中的风向转变,导致长崎总督府失去大明助力,到那时,长崎总督府必然如同海盗汪直那般,成为大明海权、海外殖民的一抹流星。
幸好,这次进京,徐渭得到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陛下是弘毅士人。
当然徐渭也知道了陛下对立花訚千代的处置,现在的筑前白梅,正在浣洗局用大棒子洗衣服,这个前立花家督,现在只能做这种事儿,让徐渭有些意外,但也就只是些意外罢了。
他送礼,陛下收了,陛下把礼物放到哪儿,他才不管。
徐渭要在京师逗留半个月的时间,他先去拜访了张居正,感谢了张居正为胡宗宪平反,杀徐阶、以及对长崎总督府的支持,张居正留宴徐渭、孙克毅,徐渭再拜访了谭纶,这是过去的战友,而后去了全晋会馆,和王崇古谈了许久,主要是一些官厂团造的经验问题,王崇古没有藏私,对徐渭的疑惑,进行了一一解答。
而后徐渭前往了西山陵园,拜祭了大明漳平侯俞大猷,俞大猷在大明万历开海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松江市舶司、松江镇水师,俞大猷都居功至伟。
朱翊钧不反驳,是因为这群笔杆子说的是真的,倒不是私仇那么简单,而是皇权。
不是垦的少,是垦荒的人很多很多。
“所以开海的都是商贾遮奢户,商贾、遮奢户逐利,他们已经是大明道德洼地了。”朱翊钧拿起了另外一份杂报,看了起来,这是皇家格物院的格物报,十万个为什么,仍在连载。
“这哪是大明皇室啊,磨上的驴,都没这样的。”朱翊镠结束了自己的一天,躺在大驾玉辂的座椅上,极为疲惫的说道,他是逢三六九休息,再加上二十四日皇帝休沐的那一日,也就是一个月三十天,他有十天时间,都不用跟着朱翊钧玩命。
徐渭在万历八年九月的时候,离开了,他带走了陛下给他的礼物,一盏长明灯,二十斤灯油,这盏长明灯,必然照亮迷茫的、海外殖民前路。
出了山海关,复行百余里,大地和天空在极远之处交汇,在地与天远远相融的那地平线之下,是你想不出用什么单位来衡量的土地,自亘古以来的生命在这里生、在这里死,在土地里腐烂,变成了土地的养分,最终馈赠给勤劳的你。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推导出的判断,相比较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报私仇,更加合情合理。
朱翊镠前段时间问了皇帝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的流民为何不向南方富硕之地流动,而是向关外,比如辽东、大宁卫等地就有流民不断投奔垦荒,朱翊镠之所以这么问,是大明周良寅、侯于赵等人奏闻大宁卫、辽东垦荒之事的成果。
可以说,没有俞大猷南下再建水师,就没有长崎总督府。
皇家格物院研究的内容千奇百怪,天马行空,什么都有,这些离谱的项目,居然得到了皇帝的亲自审批,还给了资金支持,不得不说,皇帝对不务正业的偏爱,是非常明显的。
徐阶和杨廷和父子都严重的挑衅了皇权,朱翊钧收拾徐阶和杨氏,除了大道之行外,的确有巩固皇权的目的,皇权在,朱翊钧这个皇帝才能像个皇帝。
“懒懒散散的样子。”朱翊钧摇了摇头,看着手中的一份杂报,内容是黎牙实刊登在民报上的,黎牙实尖锐的批评了大明人的礼教。
事实便是事实,做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还让大明大祭司们去郊祀世宗皇帝告知。
这就是出关的原因。
据传闻,徐阶抄了严嵩家,抄出了一千万银,只给了道爷一百万两;新都杨氏更是道爷的大敌,彼时大明皇权不彰,现在京营在侧,皇帝是在报仇。
辽东垦荒在李成梁尺进寸取的反复拉打之下,不断开拓,大量的流民涌入了辽东,侯于赵在到辽东这一年的时间里,对抵达辽东垦荒的辽民进行了编民齐户,一共有五万四千户,共计二十余万人。
你似乎察觉到了你的媳妇为了弄点粮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连嫁妆都没有的她,能出卖的东西,你心里有数,但你不是很在意,因为她活着,你的父母也活着,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幸运,她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你在辽东真的能找到了活路。
当明君,如履薄冰,也不知道是否能走到彼岸。
你到了辽阳,跟着官差,官差随手指给背着孩子的你,这一片都是你的,伱就种吧,种出来的东西,三年内都是你的。
你得到了五垧地,孩子被你寄养在了庄子里,庄子的妇人看这些孩子,只需要几斗粮食就会看顾一年。
第一个冬天是那么的冷,你住进了土窖里,不用嫌弃土窖,因为宋徽宗和宋钦宗北狩之后,也住这种土窖,你学会了使用土炕,你还领到了半车的煤,这是营堡的煤,明年是要用粮食还这笔债,不必担心,营堡的煤六文一斤。
而大明的笔杆子们,总是将原因,隐晦的指向了皇帝在公报私仇。
“咦,这个泰西的乡巴佬,没见过什么世面,居然敢嘲弄大明的处事逻辑!他惨了,大明儒学士们可是道德可以解决一切矛盾的崇德信徒,黎牙实必然被骂的狗血淋头。”朱翊钧对黎牙实的说法非常赞同。
宋大为的文章里里说:
【前往辽东的都是农户,在他们眼中的江南,和朝廷士大夫们眼中的江南,完全不同,江南水乡的亭台楼阁和流民农户没有丝毫的关系,金陵的王气连一分一毫都不会分润在流民农户的身上,临安无论多么繁华锦绣,土里长出的庄稼,也是属于地主,而不是农户。
就这,朱翊镠都觉得自己命丢了半个。
黎牙实说:中原是一个礼仪之邦,文明之国,中国人有一种天然的态度,宽容友善恭敬有礼,也希望通过教化,让别人同样报之以礼,这是一种很危险的想法,以我个人而言,我在大明居住了数年之久,依旧只学到了礼仪的皮毛,大明的礼教是数以千年的积累形成的共识,在开海的争抢之中,抱着这种态度去交流,投之以李,换不来报之以桃。
农户们都很清楚,即便是到了鱼米之乡,也得不到一旮属于自己的、产鱼产米的土地。
松江镇水师,俞大猷去的时候,只带了三千客兵,他用自己平倭的名声,召集客兵、壮丁的投效,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俞大猷将三千客兵扩展到了三万水师,而这三万水师,正是大明开海的压舱石。
“镠儿,你前段时间问了咱个问题,咱的回答,不如这份杂报的内容,你看一看。”朱翊钧将格物报递给了朱翊镠,朱翊镠对正业没有兴趣,对于皇家格物院这种离经叛道的地方,反而非常喜欢。
春天是一片充满希望的黑,夏天则是喜人的绿,冬天那么白,让你分不清楚东西南北甚至是上下的白。
朱翊钧总不能像贱儒那般,抛开事实不谈,所以他没有让万士和就这個事洗地。
但作为大明人,他还是要骂黎牙实乡巴佬,我大明只能我大明人来骂,你一个红毛番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