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王崇古瞧不起北虏,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之后,再也进不来了,彼时大明边军连个足饷都没有,靠着几千客兵就可以跟北虏打的有来有回,大明对北虏没办法,一直以来的问题不是打不赢,而是打赢了无法扩大战果。
一场各取所需的生意,终于在唇枪舌战的谈判之后,达成了一致。
“就许爹你有本事!”王谦嘴硬了一句,颓然的将阶级论收了起来,等到回去后再细细详读,只能说,谁让亲爹本事大呢,挣了一份泼天的财富,王谦的主要责任的确是败家,越败家越好,他们老王家资产增殖的速度越快,陛下的屠刀来的越快。
“什么办法?”王谦疑惑的问道。
“谈妥了?”王崇古睁开了眼,看着王谦眉头紧锁,他派王谦去,就是看中了王谦的嚣张跋扈,王崇古根本就不想谈成这笔买卖!
“陛下交待了差事,让你去塞外接土蛮汗包图入京。”王崇古看着王谦,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说道。
王谦喝了点酒,再加上姚光启现在为国为民、出生入死有点刺激到了他,他那个想要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立刻被点燃,一拍桌子愤怒无比的说道:“简直是不可理喻!”
“北虏到底是强还是弱呢?”王谦知道这次的功劳和自己没有缘分后,说起了自己的疑惑。
“我推辞了,让萧崇业去了,这的确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但咱们不能参与过深了。”王崇古解释了下拒绝的原因,王谦要是听不懂,可以去看书,书里有原因。
所以,王谦这个问题,北虏实力强还是弱,其实很好回答,当下大明京营的实力,北虏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站在历史的角度去看,但凡是草原的降水每年能达到十二寸以上,哪还有什么北虏。
“爹,我回来了,生意谈妥了。”王谦回到了家里,走到了听雨轩,这里是王家私宅的书房,他爹从衙门坐班回来之后,就会回到这里,接见晋党的骨干,看一看杂报和邸报,顺便思考一些问题。
王谦极为兴奋,搓着手说道:“这不,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来了吗?”
别说现在的京营,就是正德年间的应州之战,明武宗带领京营,在应州城外,跟小王子对砍了一天,小王子退走之后,三十年未曾南下,大明西北边方安稳了三十年。
说到底,北虏都是一群强盗,而大明京营是职业军队,是脱产的客兵,北虏的实力,对应的是大明边方的军屯卫所。
“这信徒和出家人还是不一样的,信佛也只是信,去庙里烧个香火钱就足够了,但是出家人入了寺庙就不得结婚,但是成为出家人就可以好吃好喝,长期以往,这男丁做了出家人,女子无法嫁人,一座寺庙胜过十万兵,诚如是也。”王崇古不是无的放矢,辽国信佛以后,国力急速衰弱,到了完颜阿骨打擒杀障鹰官悍然反叛时,辽国彻底走向了灭亡。
这一套,王崇古知道,万士和知道,朱翊钧也知道,朱翊钧将这一套玩法称之为:佛(nǎi)头乐。
“这北虏自己信吗?”王谦眉头紧皱,这套办法,最大的问题是怎么忽悠北虏人信佛。
“俺答汗闲的没事干,把那个和尚接到板升城?”王崇古回答了这个问题,大明也不需要更多的动作,甚至不需要推波助澜,只需要默默的看着就足够了,王崇古颇为感慨的说道:“俺答汗把密宗引到了草原啊,信徒会一步一跪将自己一生财富送到喇嘛庙,还怕喇嘛们不收。”
有的时候,好与坏、对与错,肚子比脑子清楚,吃不上饭的信徒会逐渐变成出家人,这比一刀一箭,一板一眼的征伐要阴险的多,也要好用的多。
“父亲啊,你这,你这…”王谦呆滞的说道:“父亲理当断子绝孙啊!太毒了!太毒了!”
王谦极为庆幸自己还活着,而且还有俩儿子,按照阴德的说法,王崇古这种绝户计,合盖绝后!
王崇古呆滞了下,看着王谦不敢置信的说道:“你爹这一辈子见多识广,还没见过如此这般针对自己骂人的话。”
“读书人嘛,读书人的阴险能叫阴险吗?叫画策。”
相比较辽国信佛的佛头乐,北宋的重文轻武,不遑多让。
土蛮汗并不弱,隆庆元年甚至能攻破喜峰口劫掠京畿。
在原来的历史上,土蛮汗和李成梁一共交手了五次,第一次是万历三年,土蛮汗率众十万,号称五十万,劫掠锦州,第二次是万历六年,土蛮汗、速把亥等人进攻辽阳,速把亥被李成梁射杀,第三次是万历七年进攻广宁,第四次是万历八年进攻铁岭,第五次是万历九年,大掠辽东,被李成梁击退。
这五次交锋,李成梁全都大获全胜,甚至追击数十里,万历九年,土蛮汗更是来势汹汹,号称五十万大军,要先去辽东再伐京师,消息传到京师,安定门逃亡之人不计其数,日有践死者。
但那一次,土蛮汗仍然没能在李成梁的手上讨到任何的便宜,别说京师了,连辽阳城的城墙都没看到。
土蛮汗不弱,但不够强。
万历九年二月十七日,萧崇业作为使臣,带着礼部诸官,赶往了塞外,土蛮汗已经在宣府外兴和所集结,等待着大明使臣的到来,陪同萧崇业的还有宣大总督吴百朋,萧崇业要带走土蛮汗,吴百朋要接管整个土蛮汗的地盘。
土蛮汗投降的消息,在草原根本不是秘密,去年皇帝借的棉服,土蛮汗在失去了开平卫后,压根没有任何还款的能力了,除了把自己还给皇帝,哪还有什么办法。
投降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草原,不愿意臣服和投降的子民,自然会去投奔俺答汗,这类人并不多,但无不是死硬分子。
萧崇业接到了土蛮汗,开始返京,在回京的路上,使团被偷袭了三次,毫无疑问这是死硬分子们发动的,土蛮汗被下毒两次,差点就死在了草原上,永远无法入大明了。
草原上有的是人,为了所谓的大元荣光,要将土蛮汗这个宗主大汗永远留在草原,进一步激化大明和北虏的矛盾,让大明和北虏永远深陷战争的漩涡之中不可自拔。
萧崇业早有准备,杀人放火偷袭下毒,这些都被萧崇业防范了,土蛮汗顺利的抵达了宣府,到了这里,就已经非常安全了,次日,土蛮汗过居庸关入大明,三日后,土蛮汗抵达了德胜门外。
董狐狸曾经问过土蛮汗一个问题,那就是:作为黄金家族的后裔,作为宗主大汗,投降大明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实在是穷途末路,拿起祖传的弯刀,引刀一快,也算是交待。
土蛮汗觉得董狐狸说的有道理,当年成吉思汗向长生天祈祷的金刀,就在土蛮汗的手里,但他思前想后,还是没有引刀一快,他不肯死,自然是惜命,但大明和北虏,同样需要这样一个契机。
作为宗主大汗,土蛮汗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有所有草原人的,俺答封贡,大明放开了边方贸易之后,俺答汗所率领的右翼,生活快速的稳定,甚至修了板升和归化两座城池。
土蛮汗也看到了和解的希望,他此番入京自然是走投无路,或许,可以给草原人多一个选择的机会。
都打了两百多年了,你来我往,谁都没能奈何谁,非要把大明皇帝的目光,从广阔的海洋回到陆地上,看向生活本就困苦的北虏?
董狐狸听闻土蛮汗如此说法之后,只是不屑一顾的说:懦夫总是会给自己的胆怯,找到合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