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减少田亩登记外,最大的问题,便是隐丁,王崇古称之为活洒。
[唐龙的奏疏嘉靖年间]
朱翊钧觉得是马屁,辅臣们倒不这么认为,张居正、王国光等人在浮票上也是这么写的。
作为朝廷册封的一品夫人,三娘子对大明的政局非常了解,她能架空俺答,建立归化城,一方面是草原和解派的鼎力支持,最大的原因还是大明朝廷的册封。
在这个关键时刻,王崇古拿出了《请均田役疏》。
这封奏疏要从嘉靖十一年兵部尚书唐龙说起,唐龙是正德三年进士,外任郯城知县,嘉靖七年,累官至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诸府,嘉靖十一年累进兵部尚书,唐龙是嘉靖新政,财税改制的重要人物之一。
朱翊钧不认为王崇古是个传统的奸臣,王崇古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份奏疏的威力,所谓真的很忐忑,万一陛下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懒得继续革故鼎新了,他这本奏疏就是催命的刀。
利者,人之所欲也。
王崇古,你这个大奸臣!
也就是这一段,被大明各大杂报的笔正们口诛笔伐,说王崇古这个奸臣果然是奸臣!陛下才十九岁,就开始妖言蛊惑陛下了!
读书人骂人,真的非常难听,以致于素来以奸臣之家标榜的王谦,都为父亲鸣不平。
臣谨奏,伏惟陛下临御登极以来,废寝忘餐以夜继朝大类太祖,坚毅勇武不避寒暑大类成祖,及民之美德被庶民大类仁宗,行仁为达亲亲之谊大类孝宗,英断夙成智大多略大类世宗,大臣闻君明则附,力除一切弊政,天下翕然,政如通衢,陛下常嘉言良纳三思下章诸部,凡涉国事皆慎,大道之行惟赏罚明、仁行达,自古可称明君英主者莫过于弘毅二字,幸有列祖之庇,大圣人出,则天下明。
随着道爷住进了西苑不理朝政,嘉靖初年的新政成果全都被清算,那一次的‘均田役’便成了昙花一现。
除了制度上的破坏,还有人口增长的忧虑,大明自永乐之后,丁口再无增长了,大明两百年自然是祸患不断,可并无破国之危机,怎么到了现在,还和当初一样,人丁一万万,还稳定了这么些年?就是隐丁引发的问题。
历史上的张居正在万历九年全面推行了一条鞭法,因为那个时候,张居正的时间不多了,他很急,万历八年十二月的风波,让张居正意识到了,皇帝对他的厌恶,所以他非常着急的推行了政令。
王崇古还引用了罗马灭国的教训,罗马人不愿意生孩子甚至逃亡了蛮族避免税赋,最终造成罗马人越来越少,被蛮族所消灭,无论罗马皇帝如何鼓励生育,都无法获得基本盘人口,最终灭亡。
高启愚、黎牙实等人翻译了很多泰西的书,王崇古也喜欢看这些海外的故事,罗马可是泰西的正朔,但罗马灭亡了,再也没有闪电般归来。
在阐述清楚和明白隐丁的危害后,王崇古诉说了自己的努力,他作为刑部尚书试图改变这一现状。
臣尝立法清理,虽未收厘革之功,亦稍有规正之渐,法严人之所畏也。法轻则易犯。臣律例欺隐田粮罪,止满杖其田入官,所欺税粮依数徵纳,若诡寄、影射并受寄者,罪如之。
王崇古尝试在正在修纂的《大明会典》上增加了欺隐田粮罪,而且进行了执行,但法严则成害,法不严则易犯,这个力度王崇古在几年的时间里,进行不断的调整,最终仍然未收厘革之功,这让王崇古焦虑不安。
考中功名前的王崇古是个行商,他走南闯北,去过草原,也去过江南,虽然水土不同,但都是存在相同的问题。
正、人者之不正,就是政,但是法度在这件事上,没有好的办法。
王崇古从唐龙的‘均田役之法’中,得到了灵感,灵光乍现,壮丁数为何要跟人头税挂钩呢?
进行一次彻头彻尾的普查后,把人头税直接摊在田亩之中,而后就不再增加田亩的人头税了,鼓励生育的同时,将数目繁多的田赋、劳役全都合并到田赋上,减少苛捐杂税和巧立名目。
张居正心心念念的一条鞭法也可以得到推行了,想要一条鞭(编)法能够得到有效执行,将税目简化是基础,如果不把人头税摊到田上,恐怕一条鞭法也不过是镜花水月,设计再好的制度,也不能推行。
对此,大明举重冠军张居正评价道:王次辅说得对。
张居正之前跟皇帝讨论一条鞭法的时候,就说过:银、力二差与户口、盐钞合并于地,方可为。
这就是张居正对一条鞭法最犹豫的地方,王崇古通过均田役的方法,将银子、力差劳役、户口等等合并在了田亩之上。
“你爹还是适合当奸臣,他这本《请均田役疏》没有任何的好处,维新庶政的唐龙还没走出京城就死了。”三娘子看着王谦说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唐龙,三娘子是知道的,因为这个人曾经总制三边军务,是北虏的劲敌,在唐龙总制三边时,总兵王效、梁震率兵击退入侵诸部,甚至还深入到了河套连克数寨,唐龙这个兵部尚书,是嘉靖初年维新庶政的代表人物之一,随着道爷神隐后,维新失去了最大的支持,唐龙也被革罢为民,车驾还没走出京师,卒于旅舍。
王崇古干这个事儿,没有利,他之前干的事儿都是有利于自己,有利于晋党的,能分润到不少的利润,这也是晋党支持王崇古的原因,手指头缝儿里露出一点,就够晋党晋商们吃的肚儿圆。
比如最近精纺毛呢,晋党最先知道三娘子带着羊毛入关了,王崇古但凡是操作一番,晋商又是挥舞着镰刀吃一顿饱的,甚至不需要王崇古做什么,他只需要把消息散下去就足够了。
王崇古素来如此,一方面对内严肃清党,出现类似于乔璧星、阳城白氏白执礼这类通番之人,下手绝不留情,一方面也在团结能团结的人,愿意漏点消息下去,让人愿意跟着他。
但,均田役之法,没有一点好处,甚至对王家这种钟鸣鼎食之家同样有伤害。
“唉,太过于富有,也是一种苦恼。”王谦面色痛苦的说道,他是真的痛苦,他想真的做些什么事,都因为家里太有钱,只能往赔钱去干,这让他如何不忧虑呢?
三娘子指向了门口厉声说道:“门在那儿!”
三娘子现在还欠着陛下十二万两银子没还,结果王谦在这里哭富,这谁能受得了?太特么欠揍了。
“得嘞!走了!”王谦一摇三晃的离开了,他的任务完成,羊毛顺利入仓,安顿三娘子在会同馆驿住下,他要继续自己阔少的生活了,去太白楼买花篮撒钱去了!
此时的通和宫御书房西花厅内,朱翊钧站在巨大的堪舆图面前,在官山议事台贴上了红色的小标签,李如松、麻贵、王如龙、陈大成等人在集宁海子围绕着牧场,彻底将俺答汗的万户赶出了集宁,而后李如松更是一鼓作气,追击到了官山议事台。
官山议事台是左右两翼鞑靼人合议的地方,但凡是有大事,都会在这里合议,自从右翼东迁之后,官山议事台就再没启用过了,现在大明占据了这里,改名了官山烽火台,主要是负责瞭望敌军。
戚继光在步步为营,每攻下一个地方,必然安营扎寨,三角绘测法绘测堪舆图,并且遍查水文,确定山势,如果败了从哪里逃回大明比较合适。